2009年1月19日星期一

《仙劍奇俠傳》第五冊 第二十七章 是耶非耶

第二十七章 是耶非耶
李逍遙見阿奴出手如此果斷,也不禁吃了一驚,心知她此舉已釀成不小的罪名。因此,對阿奴登時充滿了感激,實不知她為何如此挺力相幫。
李逍遙不願再讓阿奴一個人擔負起傷人的責任,他搶先一步,奔在阿奴之前,眼看著又奔來許多守衛,李逍遙也學著阿奴喝道:“全閃開!”
李逍遙長劍遞出一揮,呼喝奔來的眾人全都嚇得退了開去,不敢追上去。守衛們這一膽怯,李逍遙與阿奴已奔入了神殿深處。
眾人不敢追去,在外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蓋羅嬌追了上來,見殿外有兩個守衛中了迷煙,她知道只要藥效過去他們就能自行起身,因此她也不加觀看,快步閃入殿中,問道:“人呢?”
眾守衛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有人道:“……進入神像殿了……”
蓋羅嬌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族長的命令,誰也不能隨便進入神像殿,她再心急,也只能在外面等待了。神像殿裏除了神像之外,什麼也沒有,蓋羅嬌料李逍遙與阿奴也不能久待。
李逍遙與阿奴同闖入幽暗的殿中,發現背後沒人追來,有些詫異,道:“他們怎麼不追來了?”
阿奴道:“他們不敢進來!看,這就是女媧娘娘的尊像。”
不必她特別指明,當李逍遙的眼睛適應了此地的幽暗之後,便看見殿中除了那尊與真人一般高的神像之外,便無它物。
神像立在玉台之上,周圍有精緻的欄杆圍繞著,青玉欄杆根本起不了阻擋人的作用,阿奴和李逍遙輕易一跨就跨過去了。
李逍遙仰望著立在臺上微高的女媧神像,雖然眉宇不動,神情平靜,卻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哀愁之感。
李逍遙不禁自言自語道:“這尊石像看起來好面熟……”
阿奴問道:“是嗎?你覺得像誰?”
“像……”李逍遙一時也說不上來。
阿奴走近神像,跪了下來,雙掌合十說道:“女媧娘娘,阿奴求您聖靈,保佑我族,快快早日脫離苦難……”
她誠心地祝禱了一番,才起身對李逍遙道:“不知麒麟老公公叫我們來這裏是何用意?不如你也來參拜娘娘吧!”
李逍遙卻顯出遲疑:“這……”
阿奴問道:“怎麼?難道你也像其他外族的人一樣,寧死也不拜苗族之神?”
李逍遙忙道:“不,不是這樣。而是我還不知道你們的禮儀,怕胡亂拜,違反了禮數,褻瀆了女媧娘娘。”
阿奴嘻嘻一笑,道:“你看起來像傻蛋一個,想不到心思還挺細,果然跟其他漢人不一樣。”
李逍遙只得乾笑,阿奴又道:“你放心,女媧娘娘是大地之母,是對人類最最慈愛的神。你不懂祭拜的規矩也不要緊,只要誠心敬意就行了,娘娘是從不生氣的。”
阿奴說著,便把李逍遙拉了上前,道:“來,你想說什麼,就對女媧娘娘說。”
李逍遙越看石像,也越感到可親,便跪了下來,雙掌合十,道:“女媧娘娘在上,信男李逍遙受麒麟老人指示,特前來拜見娘娘。李逍遙無能,累及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子,求娘娘保佑她們母子平安,長命百歲……”
這是他心頭第一件大事,說完了之後,心情似乎穩定了些。但是想到一切都還吉凶未蔔,他本與趙靈兒約定要一同去找母后,卻只有自己一人到了大理,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來的,又不由得悲傷起來。
李逍遙祝禱完畢後,站了起來,眼睛以更近的距離看女媧娘娘的神像,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心中暗自驚道:“咦……我怎麼一直沒注意到,這具石像的相貌竟和靈兒如此神似!”
他這麼一想,便登上玉階,想立在玉台上面對面看個仔細。阿奴帶他躍入欄杆之中,已是極大膽的舉動了,沒想到李逍遙竟直接登上玉階,一副要觸摸神像的樣子,阿奴連忙道:“喂!你想做什麼?不可以對娘娘不敬呀!”
她伸手想拉住李逍遙,但李逍遙已踏了上去,道:“她……似乎在叫我……”
李逍遙伸手一碰到石像,突然便覺眼前一黑,像是一道電流打入了自己體內,但是他卻叫不出來!
在一切都變回黑暗之前,李逍遙還聽見阿奴的驚呼:“哎呀?李逍遙!你怎麼不見了?李逍遙……”
李逍遙只感到一片漆黑冰冷,四周完全看不見邊界,就連腳下也不知踩著什麼,身子輕飄飄的,又似乎是懸在半空之中。這種處境簡直有如落入了夢境一般。
李逍遙拼命揉著眼睛,他睜大了眼睛,但所見還是只有一片漆黑,讓他連自己是否還看得見,都感到惶然。
所幸眼前終於出現了景物,一道濛濛的灰影飄然浮現在他面前,也沒看清怎麼移動的,便已經立在他前方不遠之處。
絕對的黑暗之中,那灰影突顯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名華麗妝飾的女子,白皙的肌膚,被一雙漾著柔輝的眼珠子映襯得格外透明。
她臉上的清雅之氣,帶著極深的幽玄與冰冷,或者是因為面無表情,因此那種幽玄裏便不免令人感到死氣。
李逍遙打了個寒顫,問道:“你……你是人還是鬼?”
那女子的臉沒有任何動作,柔美的聲音是由她體內透出來的,似乎還有著隱隱的回音:“李逍遙,本後問你,你可是真心愛著靈兒?”
李逍遙登時想明白了,道:“啊!難道……您就是靈兒的娘親?”
那女子的體內只傳出一句話:“回答本後!”
眼前之人與趙靈兒十分相似,也與石像如出一轍,除了巫後之外,還會有誰?一知道了她的身份,李逍遙便將疑懼之心盡去,道:“靈兒是我的妻子,我當然永遠愛她。”
巫後又問道:“即使……她並非人類?”
李逍遙笑道:“靈兒乃是半人半神的仙女,當然與凡人不同。”
巫後沒有表情的臉上,雖看不出心意,體內傳出的聲音卻已有幾分欣慰,道:“好,你去吧……”
“我?去哪兒?”
巫後道:“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該做的事。”
“回到十年前?”李逍遙深感錯愕,道:“人如何回到十年前?這……”
李逍遙話未說完,他的背後已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將他往前推移了好幾步,李逍遙尚未來得及反應,已一腳踩空,整個人往下墜!
“啊!”
李逍遙大叫了一聲,急忙坐起!
他就像是被噩夢驚醒一般,醒來時人還好好的在床上,只是被嚇出一身冷汗。李逍遙乍然睜開眼睛時,就有這樣的感覺。
但當他看清了身邊的景物,又不由得張大了口,一躍而起,不斷地四面張望,此地的景物,雖與大理城外差不多,一樣的藍天原野,一樣的起伏連綿,卻又十分不一樣。也許是地面的綠意與大理城外的荒蕪有別,但也不只是如此而已。
李逍遙想起“夢中”所見之事,那貌似靈兒的女子,真的是巫後?方才的感覺實在太虛幻了,讓他實在沒有什麼真實的把握。
猛然間那女子所說的話,又重複地在李逍遙耳邊響起:“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該做的事!”
人怎麼可能回到十年前?李逍遙越想越感到整個人空蕩蕩的,不知身在何處,不知發生了何事,更不知此時是何時!
這時背後傳出熟悉的嬌甜聲音:“咦,你是誰呀?一個人在這兒轉啊轉的。”
李逍遙回頭一看,登時放下了心,欣喜地說道:“阿奴!這裏是什麼地方?怎麼我一眨眼就在這裏了……”
“阿奴”先是一怔,隨即笑了出來,道:“呵……你叫我什麼?”
“阿奴,你怎麼啦?”李逍遙更驚駭。
“阿奴”笑道:“我叫阿蠻,阿奴是我女兒的名字,她才三歲呢!”
李逍遙張著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定定地看著那名自稱是阿蠻的女子,阿蠻見他那呆然的樣子,笑問:“我們這兒叫阿奴的也不少,阿奴是你的姑娘嗎?”
李逍遙雖然止不住心頭的震驚,還是強作鎮定地說道:“你……你不是阿奴?你們長得真像,我認錯人了。”
阿蠻笑道:“嘻嘻……這位漢家哥哥,你要跟情妹妹私會,何必偷跑出城呀?若是被人逮著,小命豈非不保?”
李逍遙苦笑到:“我,我本來是在城裏的啊!但是……對了,為什麼說小命不保?難道不能在城外見面的嗎?”
阿蠻目露驚奇,道:“你才來不久?不知道出了事,近來這裏不大平靜?”
李逍遙問道:“出了什麼事?”
這時前方大路上,遠遠奔來幾名黑衣的漢子,個個手持彎刀,目露凶光。一見到他們,阿蠻臉色就是一變,道:“前面有人來了,你自己小心,別要在城外逗留了!”
她靈巧的身子一閃便進了樹林中,見不著了蹤影。李逍遙獨自想道:“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這怎麼可能呢?但是阿奴只有三歲……難道這是巧合?不,或許巫後將我送至此時此地,果真有她的用意!我得見機行事。”
他也往樹林的方向躲去,見那幾名黑苗武士持刀奔過他面前,個個身手靈便,肌骨厚實,應是一身橫練功夫的高手。而他們陰沈著臉急奔,透露出的殺氣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李逍遙心頭一動,自己也說不上來怎麼回事,似感到這三人的去向十分重要,便不動聲色,在後面緊跟著,看看他們欲往何處。
突然聽到那三人齊聲呼嘯,腳尖一點,已拔身而起,輕易地躍出數十丈,分為三處而立,圍住了中央的另外兩個人。
李逍遙以輕功一點,竄身躍上高枝,藏在密林中往下觀視。這一見之下,不由得呆了。
那三名黑衣人所包圍的,是一老婦和一小女孩。

那老婦穿著錦緞華服,矮胖醜陋,但是身上已處處是傷,仍勉力撐著護住小女孩。小女孩卻有如粉裝玉琢一般,美麗得難以形容,一雙流逸著燦光的明眸,此時只有無辜的恐懼,她緊緊地抱著老婦的脖子,不敢放開。
老婦雖然傷勢不輕,仍全無懼色,喝道:“大膽,是誰派你們來的?”
其中一名黑衣人將刀一揮,發出“哧”的一聲裂空清音,道:“奉教主之命,凡王后的同黨,一律格殺勿論!”
那婦人冷笑,道:“哼!教主、教主!你們眼中還有巫王嗎?竟然連小公主也不放過。”
那黑衣人笑道:“哈哈哈……此事便是巫王親自下的旨意!”
“什麼?巫王他……”老婦一驚。
那小女孩抱著老婦,眼裏已是淚花亂轉,卻拼命忍著不掉下淚來,堅強地看著眾人。
那黑衣兵士道:“陛下親自下了旨意,要教主制裁你們這群妖言惑眾的妖女,以拯救黑苗族!”
“你這妖婆,死到臨頭就認命吧!”
老婦人臉都氣黑了,冷笑道:“哼!你們那狗屁教主才是妖孽,你們不相信巫後娘娘,竟然相信那老魔頭的鬼話!”
黑苗士兵一聲怒喝:“少廢話,誰是妖魔,你自己清楚!來人,砍下這潑婦的頭!”
眾人同時出刀,三把明晃晃的刀由各個方向殺了過來,那老婦的傷已重得連撐持著都難,更別說對付三名武士,眼看著只有死於刀下的命運了。突然“當當當”三聲,三把刀全都被震開了。
那三名士兵什麼還都沒看清,刀就被擋開了,他們同時迅速往後一躍,才看清李逍遙已振劍立在陣中。
黑苗士兵們一怔,其中一人道:“居然還有漢人?”
李逍遙冷然問道:“漢人怎樣?”
那士兵道:“哼,沒殺得光你們漢人,現在老子就補足了這一刀!”
他一刀刺出,有如劃破天空般的威力,李逍遙卻輕易接下此招,手腕一振,擰劍刺去,長劍很快與那三把刀鬥了起來。那三名黑苗人見李逍遙劍法奇快,全不敢大意,三把刀由三個方向殺來,李逍遙見招拆招,一把長劍游刃於刀光之間,有如青蛇電閃,將三人殺得只能守不能攻。
其中一人見無法取勝,發聲高呼,便躍出戰圈,大刀往老婦身上砍去,李逍遙怎容他抽冷子襲擊老婦,一步上前,劍已刺穿了那人背心!
李逍遙拔劍往後一揮,反手又刺入了背後殺過來的人的眉心,同樣是一招取命。
最後一人見李逍遙突發電閃般殺死同伴,又能看都不看就反手出劍殺死背後之人,這鬼神般的劍法,簡直不可思議,嚇得就想先溜為上,李逍遙叱道:“哪里走!”
那人才奔出一步,李逍遙居然已站在他面前,一劍迎入了他的心口。
那人睜大了眼睛,倒了下去,就此身亡。
李逍遙瞬間連斃三人,令老婦與小女孩都看得目不轉睛,老婦深吸了口氣,顫聲道:“多謝這位壯士相救。”
李逍遙道:“這……這沒什麼,我本該救的。”
老婦暗覺奇怪,聽這個年輕人的口氣,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她看了又看李逍遙,實在想不起朝中是否有這號人物,完全不知他是什麼人。
李逍遙卻依然溫柔地看著那小女孩。
起初李逍遙確實很難接受這個詭異的事實,但老婦的相貌,卻很快喚醒了李逍遙的記憶,長得這麼特別的老婦令人印象深刻。她正是仙靈島的姥姥,一直照顧著趙靈兒之人。
那麼,那名小女孩……
就在李逍遙盯著她瞧時,一陣疾風刮地,天邊傳出響徹雲霄的鳥唳。
這時璀璨的金光自天邊移了過來,眨眼就接近此地,居然是一頭通體金黃的美麗巨鳥,鳥的尾部拖曳出長而華麗的尾羽,這絕非人間之物。
李逍遙認出那就是金翅鳳凰,更肯定了面前兩人身份。老婦抱著趙靈兒跨坐上鳳凰背,道:“壯士請留姓名,以待來日相報!”
李逍遙道:“我叫李逍遙,姥……呃,不,大嬸,可否請你告訴我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剛剛才到神殿祭拜一具石像,然後就突然在這裏了。”
姥姥奇怪地看定了李逍遙,道:“你不知這裏是黑苗族的都城南紹嗎?”
李逍遙驚道:“南紹?我明明在大理城……”
姥姥也聽不懂李逍遙在說什麼,道:“你穿著漢人的服裝,又殺了那三名士兵,得趕緊想辦法離開,否則會很危險。現在滿地是黑苗士兵,見了漢人與白苗都是要殺的,我得帶公主離開了。李大俠,善自珍重!”
說著,她一拍鳳凰,道:“嘟兒,飛吧!”
鳳凰振起黃金巨翅,地面掀得黃塵滿天,李逍遙抬臂擋著塵沙,待塵土稍止,金色的光芒已成為天邊的一點餘暉。
李逍遙不知接下來應往何處去才是,又聽見連聲的叫喊:“在這裏了!”
又是數名追趕來的黑苗士兵,他們迅速地包圍住李逍遙,李逍遙持劍傲然而立,以一夫當關之勢,冷眼看著這些黑苗士兵想做什麼。
眾兵見到地上的橫屍,又見李逍遙劍刃染血,其中一人揮刀指著李逍遙,陰沈沈地問道:“巫後的妖黨呢?”
李逍遙傲然不語,那幾名黑苗士兵紛紛呼叱,喝道:“問你話,你聾了?啞了?”
“是你殺了朝廷官兵?”
“這人一定是巫後妖黨!抓他去見教主!”
前面兩人剛一擁上,李逍遙一指揮出“金闕前開二峰長”,他左右兩下,兩人便僵倒在地,原來這兩人被李逍遙點了穴道。其餘眾人見了,既驚又怒,叫喊著掄刀朝李逍遙殺來。
李逍遙斜身一躍,雙臂一揮又是一勢“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李逍遙身影翩翩,然而也只在這一瞬間,眾士兵已經倒地,他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李逍遙,可半點也動彈不得了。
李逍遙暗自想道:“苗漢應和睦相處,本不該打打殺殺,但是剛才為了救姥姥和公主,不得已開了殺戒,情急之中已是無奈。我來苗疆本是與靈兒一起尋母的,應幫助化解黑白兩苗之間的冤仇,可剛才,咳呀……”
李逍遙頓生惻隱之心。李逍遙同時感到黑苗宮殿裏一定發生了非同小可的事件,否則,怎會竟逼得姥姥帶趙靈兒逃亡,自己得想個法子到宮中去不可。
李逍遙心頭又一轉念,便有了主意,他解下其中一名黑苗士兵屍體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將自己所穿的衣裳穿在那名士兵身上。如此一來,若追兵至此,見到死者之中有一名穿著漢人衣裳的男子,或許會以為那殺死黑苗士兵、救走姥姥之人也已經同歸於盡,便不會再搜捕他了。
李逍遙在換衣裳的時候,他發現士兵的衣內繡著幾個號碼,心想這也許是這名士兵的代號,便牢牢記在心中,如果遇到盤查,也可以順利地通過。
李逍遙裝束完畢,接著看了看那幾名被自己點了穴道的黑苗士兵。李逍遙估計他們至少在幾個時辰之內不會清醒過來,便朝著南紹城內走去,在城門口果然遇上了盤查。由於李逍遙一方面穿著士兵的服裝,一方面他又能機智地應答,因此輕易地就進入了城中。
李逍遙順著官道走了沒多遠,便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腐氣與濕氣,李逍遙頗感奇怪,越是往前走,地面越是泥濘,甚至有的路當中已經下陷,前方被斷成一片黃濁的汪洋。
李逍遙立在水邊,正不知該如何渡水之時,便見到遠遠的水面上,有個小黑點漸漸駛近,原來竟是艘小船,船上除了船夫之外,還有兩名黑苗士兵,各站在船的兩頭。
小船漸靠近李逍遙所立的岸邊,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李逍遙,示意船夫將船駛近,大聲道:“喂!你是哪部分的?”
李逍遙也收斂真氣,故意扯著喉嚨喊出了自己所背下的那串號碼。
船上兩名士兵互看了一眼,原先那人道:“你們不是出城巡邏去了嗎?”
李逍遙道:“他們要我先回來,回王宮稟報結果!”
那黑苗士兵道:“你要回王宮?有沒有人接你?”
李逍遙道:“沒有,就只我一人。”
那黑苗士兵道:“正好教主有重要的事,要所有弟兄回王宮報到,你就搭我們的船一道回去吧!”
李逍遙喜道:“多謝!”
兩名黑苗士兵讓船夫將船搖得靠岸,李逍遙本來可以用輕功輕易地躍上船,但故意假裝搖搖晃晃,顫顫巍巍地才登上船,惹得兩名士兵大聲嘲笑。
船行之中,李逍遙沈默少言,雖也不免與兩名士兵隨口說些話,但他怕口音不對洩露身份,總是儘量少說話,以免被揭穿。
船行進到南紹城外的村莊,遠遠望去淨是水澤,偶有突出在污水上的零星屋頂,還有些人站在民房屋頂上避著洪水。這裏真是漫漫之水,陰沈之天,處處是哀鴻與饑殍,不時還有浮屍流過,景象慘不忍睹。
李逍遙見了也不由得同情與悲傷之情一起萌生,他所聽說的雲南之美,不但完全沒見到,反而只看到亂世才有的淒慘景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船頭的士兵道:“嘖!洪水好像又淹得更高了,這樣下去,恐怕連王宮也會不保。”
船尾的黑苗士兵也沉重地說道:“可不是嗎?我家的房子全泡在水底啦!”
船頭那名黑苗士兵道:“聽說這場災難都是巫後搞的鬼,真不知我們族人跟她有什麼仇?竟然要毀滅我們的國家!”
李逍遙豎起了耳朵專心聽著他們所說的話,聽後大感震驚,這樣的景象是巫後造成的嗎?他實在無法相信趙靈兒的母親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就如阿奴所說的,女媧娘娘生性慈愛寬大,怎麼可能製造出這樣的災禍?
船尾的黑苗士兵冷笑著說道:“是啊!要不是教主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不然連大王都被蒙在鼓裏。”
“但是……唉,我真是想不到一向受族人敬愛的巫後娘娘,居然是蛇妖女。從前我一直以為她是個仁善的祭司,真是人不可貌相。”
船尾的黑苗士兵恨恨地說道:“別提啦!國人都被她騙了,真正的女祭司早已死了,她是蛇妖女,假借女祭司的外貌迷惑國人!這樣的妖怪,什麼事做不出?只要妖女一死,洪水一定就會退了。”
船頭的那士兵卻道:“就算她是妖女,可是你想,大王和那妖女畢竟是多年的夫妻,還生下了公主,一夜夫妻百日恩,妖女又生得……嗯,那樣美麗,你說大王狠得下心處死她嗎?”
船尾的黑苗士兵道:“我想教主突然召集所有人到王宮,一定是有重要的決定要向大家宣佈,或許就是誅殺妖女!”
船頭的士兵道:“這可就好了,大王狠不下心,咱們可狠得下!”
船尾的士兵恨恨地說道:“妖女害死我家小,她可真狠得下心!”
李逍遙總感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也不便說什麼,他一直不講話。船頭的士兵感到不大對,向李逍遙問道:“喂!你對巫後難道沒半點痛恨?”
李逍遙連忙含糊應答道:“呃……我在找我夥伴,有先回來的該到這附近啦。”
黑苗士兵道:“也該到啦!”
這時船已駛向了岸邊,雖是一片黃沙土泥,但是黑苗族的人民扶老攜幼,絡繹不絕地走在路上,他們看起來都十分憔悴,全朝著一致的方向行去,在路的盡頭之處,矗立著高偉的宮殿。宮殿所建之地原本就高於一般民居,再加上地基和殿階,更是比普通的民房乾燥而遠離洪水。

那士兵對李逍遙道:“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我們還要跟其他弟兄會合,你快去找你們那一隊的人,會合了好去王宮報到!”
李逍遙忙道:“好,是!是!我就去,多謝!”
他一溜煙下了船,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以免被發現。
李逍遙因穿著黑苗士兵的服裝,居民們見了都讓他三分,也沒人敢上前與他攀談,倒讓他落得輕鬆,免去了假裝口音的麻煩。但聽得身邊的老人喃喃自語,說道:“巫後怎麼可能會是妖女?這不大對呀……”
他的家人說道:“爹,您別再不信啦,是大王清楚還是您清楚?”
那老人仍十分不滿,道:“都說巫後要害人,她害老百姓做什麼?我不信!”
其他的百姓說道:“哼!老丈,您別不死心啦!我說這些年來,黑苗與白苗兩族一向水火不容,白苗族會讓他們的祭司嫁給我們大王,就是不安好心!”
另一人看了李逍遙一眼,道:“可不是?現在細想起來,這必是白苗因為兵力比不過我們,就想出了這樣陰險的手段。”
人群之中的李逍遙驚愕了,這樣不合理的推測,竟能成為輿論,背後必定有人在掌控著一切。能讓一個溫柔的王后突然間成為一切陰謀的禍首,這得需要多麼厲害的手段呀?
不過,要讓人民不再信任巫後,甚至還要累及無辜的公主,想必真正的原因還是出在洪水以及人民流離失所所造成的極度不安吧?
這時又有人說道:“官兵叫大家都去王宮集合,不知要宣佈什麼大事?”
“會不會已經殺了巫後了?”
李逍遙也不由得擔心起來,巫後一個人在宮中,勢單力孤,想必她是放棄了自己逃命的機會,才有辦法讓女兒逃出險境的。
這一路之上,淨是哀歎與怒駡之聲,性子軟弱的怨恨為何天降大水,性子強硬的主張誅殺首惡,總之就是不離對巫後為禍的怨怒。
李逍遙與眾百姓一同前往至王宮外的廣場,最前方立著數丈高的高臺,高臺下還圍著幾層的平臺,平臺之上淨是穿著緋黑色長袍的拜月教的教 徒,底下的是士兵,這與更週邊的民眾們之間,形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尊卑鴻溝,那高臺在拿著刀槍的士兵和教眾的護法之下,更顯得高不可攀,在王宮前散發出更 有威勢的力量。
在高臺的正中央並沒有任何人,只有幾名貴人立在高臺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不久,一道灰色的高大身影由宮內閃了出來,李逍遙眼睛一亮,登時認出了他便是在長安郊外,重挫蓋羅嬌等人的石長老……或者說,是“將”在長安郊外,重挫蓋羅嬌等人的石長老。
他高大的身影奔至台前,喝道:“你們聚集在這裏想做什麼?這裏是王宮,你們想造反嗎?”
他的聲音就像一記巨雷,震得眾人心頭大悸,一時間聚集了上萬人的廣場居然寂靜無聲,連他呼吸的聲音都聽得到。
高臺之上的一名貴族道:“石長老,沒您的事,百姓是想求見拜月教主,自動聚集在此的。”
石長老仰首對那人道:“凡事有大王決斷,什麼時候輪到教主接見官兵人民了?”
一名臺上的拜月教的頭目道:“是大家自動聚集在這裏的,若不是洪水為患,人民生活不下去,又何必求教主?長老您有本事就退了洪水,大家自然就散!”
這時聚集的人們也都再度喧嘩了起來,紛紛叫著拜月教主的尊號,聲勢之浩大,有如掩蔽天空的烏雲。
石長老十分氣惱,卻也對這樣的局面束手無策。他氣急敗壞地不知和那些教眾、官員們說了什麼,卻被喧騰不已的眾人呼號聲給掩了過去,再也聽不見半個字。
李逍遙心想:“怪了,明明就是拜月教主叫眾人聚集在這裏,什麼時候變成大家自動來的了?”
這時突然聽見一陣海浪似的巨大歡呼,眾人都望定了前方,高臺的正中央,出現了一道高瘦的黑影,至少有九尺高,穿著黑色的長袍,由頭蓋到 腳的長袍,使他原本就極高的身子顯得更高了,手上持著十尺長的金杖,杖頭是一輪鐮刀般的彎月,在陰暗的天色下,那輪彎月猶能燦然生輝,刺目之極。
“教主英明!教主萬歲!”
眾士兵及拜月教眾們大聲狂呼,帶動了民眾,也發出陣陣的狂熱呼叫。起初還聽得見陣陣“教主英明!教主萬歲!”之類的呼聲,到後來只剩下 無意義的呼叫。這股激動的情緒在一眨眼間就渲染成狂熱,不少人狂叫猛呼,激動得淚流不止,似乎他們見到的是一個天神,或是救世偉人一般。
拜月教主等到眾人呼叫過一陣子之後,才緩緩舉起了手,眾士兵手中的彎刀一致高舉,數百把明晃晃的尖刀所發出的殺意,令民眾自動安靜了下來。
拜月教主的手放了下去,數百把刀也就立刻放下,四處安靜之極。
李逍遙望向一旁的石長老,他拄著拐杖,鐵青著臉立在一旁,身邊還有兩名貴族樣的男子,不知與他說了什麼,讓他好好地聽拜月教主說話。
拜月教主這時才發出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大,但卻非常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可見內功不弱。
拜月教主道:“各位!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人民,正面臨著一場劫難。我們的城樓淹沒在洪水之中,我們的族人已經無家可歸,我們的耕地化為一片澤國;這些,都是誰造成的?”
拜月教眾舉刀大聲喊道:“是蛇妖女!”
拜月教眾們的齊聲呼叫,也馬上感染了士兵和民眾們,大家都同時舉起手來,叫道:“是蛇妖女!是蛇妖女!”
喊了許久,拜月教主一抬手,眾人漸漸地安靜下來,他又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歷代先祖亡靈降壇昭示于我,南紹王國數百年基業將毀於 一妖女之手,我們若再不有所行動,黑苗族將會遭到滅亡的命運!而我們的一國之主卻受美色所惑,遲遲不肯下令處死那妖女。這樣下去,先祖亡靈的憤怒無法平 息,我們將會面臨更大的災難。本人身為大祭師,又是你們的教主,有這義務負起責任拯救我們的社稷!”
拜月教眾又同時舉刀喊道:“教主英明!教主萬歲!”
士兵們一跟著叫,民眾也紛紛叫道:“拜月教主救大家!”
“教主救救大家啊!”
一時之間各種喧嘩聲簡直連天都要被掀翻了似的,這回教主讓民眾鼓噪得更久,眼見身邊眾人都越來越激動,李逍遙暗感不妙,想道:“這樣下去,接下來怎麼平息民怒?一就是帶人殺進宮裏大亂一場,再就是把王后拖出來當眾殺死,不這樣是收不了場的。”
拜月教主原本平靜的口氣已漸漸激昂了起來:“請各位弟兄務必支持我,殺妖孽、清君側!今天一定要大王下令當眾處死巫後,所有站在巫後那邊的人,也都要剷除!”
拜月教眾舉刀大叫:“殺!殺!殺!”
民眾、士兵們沒有一個不是紅著眼大叫道:“殺!殺!殺!”
石長老縱身一躍,便筆直地躍上高臺,許多拜月教眾和貴族、護衛們竟全攔他不得,連忙橫刀護在拜月教主身前,對石長老道:“你想幹什麼?”
“你是巫後黨的妖人嗎?想對教主怎樣?”
石長老立在原地,與拜月教主隔著兩三尺之遙,道:“教主!你如此聚眾喧嘩,根本是犯上!大王縱然有所不是,畢竟是我們的大王,你帶兵包圍王宮,已令人疑心你的動機,又把民情挑得這樣不可收拾,難道你……你……”
拜月教主凜然道:“挑起群情激憤的不是我,而是人禍!如今遍地哀鴻,要救大家於水火之中,就得要用非常的手段!我上應天命,下恤民心,就是為了不忍見大家流離失所,才挺身而出。石長老,大家的苦難你都沒瞧見?”
他這番正氣凜然的話,讓石長老半個字也說不出,只能結結巴巴。遠處的李逍遙自然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但見身邊的人越來越激動,自己若再呆下去,恐怕會來不及救巫後了。
李逍遙悄悄鑽出人群,以輕功沿著宮牆繞走,終於找到一處看似僕役出入的小門,他輕輕一縱便躍上牆頭,躍入了宮裏。
李逍遙在王宮的回廊樓閣之間快速地穿梭賓士,尋找巫後的下落,找了半天,不見宮女等人出入,暗暗感到奇怪。他想道:“王后應該在後宮,那麼我該往後面找去。”
他立在原處東張西望,但見到處都是華宮麗殿,也分辨不出哪里是議事宮,哪里是後宮,只好往看起來較幽深偏僻處奔去。
但不久他就奔至一處空曠簡陋之地,只有一座極大的爐子,周圍堆著許許多多的棄物及柴草,李逍遙想道:“這必是燒棄物之處,王后不可能住在此地,我得換個方向。”
他正要回頭,竟聽見兩陣腳步聲往他之處而來,李逍遙連忙身子一閃,躲在柴堆之後。
那兩人的腳步聲頗為沉重,似是扛了什麼重物,其中一人道:“外頭的叫聲,連宮裏都聽得見,大王恐怕心裏不好受。”
另一人道:“哼,誰叫他沉迷美色?教主是大家惟一的信仰,他也身兼大祭司之位,要說人們信誰,信大王的多,還是信教主的多?”
李逍遙看清了兩人所扛之物,不禁一怔,那是一個擔架,擔架上疊放了兩三具屍體,都十分枯瘦。
他們把扛屍體的擔架放在大爐前,李逍遙驚心,暗想:“他們不會就這樣和棄物一齊燒了吧?”
再細看那幾具屍體,竟有男有女,看樣子也不像宮裏的人。
其中一名士兵翻了翻屍體,另一士兵道:“不必找啦,有什麼值錢的,早就都自己交出來換東西了,你還刮得到?”
那士兵啐道:“呸!肥水給那些看管人的撈,我們焚化的半點好處也沒有。”
另一士兵道:“人比人,氣死人,看守的還在怨不放他們出去抓人,抓人的簡直是飽到撐死!這些漢人交出的寶物夠了,就放他們逃出南紹,不夠的,嘿,希哩呼嚕抓過來,誰不是刮得飽飽的?”
李逍遙越聽越驚心,那兩名士兵將爐口打開,丟了一具屍體進去,道:“這些漢人還真不識好歹!叫他們在臉上刺個青,當奴隸,就可以保住性命,卻偏偏不要!”
李逍遙聽得既心寒,又咬牙切齒,想道:“如今你們把南紹城裏的漢人全抓了,當奴隸或屠殺,還有半點人性嗎?”
他們把屍體全拋入焚化爐之中,李逍遙突然一躍而出,兩人都還沒看清怎麼一回事,已雙雙被點住了穴。
李逍遙喝道:“乖乖聽話,否則我把你們也丟進去!”
那兩人已動彈不得,他們驚恐地問道:“你……你是哪位啊?”
李逍遙問道:“還有多少漢人被關著?”
那兩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滿……滿地牢都是,我不知有多少個……”
李逍遙問道:“抓他們關著做什麼?”
其中一士兵道:“大王吩咐……過幾天還不肯當奴隸的就全活埋……這兩天先死的先燒了,免得濕氣腐氣讓宮裏生病,您不知道嗎?”
李逍遙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喘了口氣,問道:“大牢在哪兒?”
那兩人總算感到事情嚴重,其中一人道:“你,你是外面混進來的?”另一人放聲叫道:“有白苗奸細……”
他話尚未說完,李逍遙已一指點在他的後頸,登時那士兵已說不出話來。
另外一人嚇得腿一軟,癱在地上。
李逍遙怒道:“你說!”
那人顫抖地舉手指道:“不……不遠,就在……在那邊……”
李逍遙又問道:“那麼王后在哪里?”
那人臉色為難,不大敢說的樣子,李逍遙的劍在他面前一陣虛劈,他便連忙說道:“也在大牢!也在大牢!”
“什麼?”
那人說道:“巫後早就被關起來了,這事大家都知道哇……”
李逍遙點開那士兵穴道,一把揪起他,道:“好,帶我去!”
他原本想先救出巫後躲在宮中某處,然後去放出漢人,等拜月教主所率的群民逼宮之時,再趁亂一起逃出。現在巫後也被關在大牢裏,那就方便多了。
李逍遙押著那個士兵,一隻手按在他背後,兩人看似勾肩搭背的樣子,也方便低聲講話:“你敢耍什麼花樣就試試。”
那人顫聲道:“不……不敢……”
他果然老老實實地帶著李逍遙步至黑沉沉的一所灰色建築,外面只有兩盞油燈,散發出熏眼的黑煙。
那士兵並沒帶李逍遙由正門進去,反而走到旁邊的側門,道:“這裏……是我們扛屍體的地方,向來沒人敢走……”
為了保命,他想得果然比較周到。李逍遙一點頭,押他再往前走,推開鐵門之後,底下是僅能勉強容兩個人走的窄梯,李逍遙將那人推在前面,自己跟在他後面走。
黑暗潮濕的石階兩旁,除了幾盞幽綠不明的燈光之外,就是青苔,十分難走。走完了階梯,還要通過一兩重的沉重鐵門,才見到牢房。
迎面傳出了鑰匙的敲擊聲,李逍遙暗中將抵在那士兵腰際的劍往前一推,示意他不許輕舉妄動。
走來的是兩名守衛,其中一人道:“聽說王后娘娘是半人半蛇的妖女,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另一人忙道:“噓!你說這種話,想被指為妖黨嗎?”
那人連忙道:“我只是想知道是真是假嘛!這幾天王后娘娘也都與凡人沒什麼不一樣,我總是覺得不安啊……”
“讓你看了出來,還算什麼妖!”
“說得也是……”那守衛又道:“就算大王把娘娘囚禁起來,還是無法平息眾怒,我看,恐怕非處死娘娘不可了……”
他們瞧見了李逍遙與那士兵,以為是方才送屍體去焚化的兩人,只草草打了個招呼。李逍遙見他們腰間配著厚重的鑰匙串,心中大喜,想道:“先弄到鑰匙就好辦了。”
李逍遙隨手將那士兵往前一推,躍過去一揮指點了一名守衛的穴道,那守衛一聲不吭就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守衛見到了大驚失色道:“阿盛,你做什麼……”
那守衛話還未說完,便也像另一個看守一樣倒在了地上,原來李逍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點了那個守衛的穴道。
牢裏的被關的漢人見到兩名看守全被點了穴道倒在了地上,原本無精打采的樣子全變了,睜大了眼睛朝他們看,李逍遙問道:“還有多少守衛?”
被關的漢人紛紛說道:“沒了,就兩個!”
“不過他們會輪班,有時會換人!”
“下一班還要好久呢!”
“快放我們出去,快啊!”
李逍遙道:“大家不要急,我先入內放出巫後娘娘……”
“為何先放巫後,不放我們?你也貪圖巫後給你好處?”
“小子,快放了我,我在蘇州還有好多田產,我分你一半……”
“這小子一定是苗人,他們苗人都要害漢人哪!”
各種喧嘩吵得不可開交,李逍遙一張嘴也辯不過百多張嘴,更令李逍遙不解的是自己已經說會救他們了,卻沒人相信,甚至連他一起罵了下去。李逍遙見分辯不過,只好彎腰取了那兩名衛士的鑰匙,高舉一揚,眾人立刻就靜了下來。
李逍遙道:“我傷了苗兵,怎會不放大家出去?不過大家就這麼奔出去,還不是遇上宮裏的官兵?還不是被殺?聽我說!一會兒拜月教主會帶許多人攻進來,逼巫王殺死巫後,那時必與巫王的衛士衝突,大家趁那時再逃,才有活路!否則我救不了你們。”
眾人聽了,方才無語。李逍遙道:“各位再忍忍,我不會讓大家在此等死的。”
雖然還有人嘟噥不信,李逍遙也不管了,與那士兵繼續往前走,直到牢房的盡頭。
最裏面的一間鐵牢裏,只有一名身形嬌小的女子,披垂著一頭長髮,身穿素衣,倚坐在牆邊,低頭不知沉思著什麼。
士兵指了指她,李逍遙走近前,問道:“您就是巫後娘娘嗎?”
那女子轉頭望向李逍遙,李逍遙一怔,她的容貌,分明就是女媧神殿裏的神像,不只是貌似而已,簡直是如出一轍!
她睜著一雙幽黑清澈的眼睛看著李逍遙,默然不語。
李逍遙急道:“外頭有許多人要逼你們大王處死您,我放您出來,您趕緊逃命吧!”
他正要上前解開門鎖,巫後終於開口了,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能走。”
李逍遙一呆:“什麼?”
“我要留在這裏。”巫後更堅定地說,“我若逃走,不就證明我正是如他們所說的亡國妖女?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換回這個國家的和平,那麼,我的死也是值得的。”
李逍遙道:“留得青山在,總比沒命好吧!您若犧牲了,您的冤情誰來替您洗清呢?”
巫後苦笑了一下,道:“我只希望我的女兒能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逍遙道:“這您可以放心,雖然靈兒和姥姥遇上了追兵,不過已經被鳳凰帶走了。”
巫後松了口氣,李逍遙道:“但是,娘娘,您有沒有想過?您一人犧牲了不要緊,但是許多您身邊的人呢?誰來救她們?再說就算是您死了,南紹也不會和平的!拜月教主野心勃勃,又屠殺劫掠漢人,這仇已經不只是南紹國的問題,更不是您一個人的生死問題了。”
“你說拜月教主他……”巫後一怔。
李逍遙點了點頭,道:“您聽見遠處的喧嘩聲了嗎?那一定是拜月教主帶人殺進宮裏,要逼巫王了。您束手待死,只是稱了他的心而已。”
巫後望著李逍遙片刻,才疑道:“年輕人,你究竟是誰?為何凡事都瞭若指掌?又為何知道公主的名字?”
李逍遙道:“別管我是誰,只要您相信我是來幫助您的就行了。”
巫後總算下定了決心,道:“既是本後命不該絕於此,天降俠士相救,那麼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
李逍遙喜道:“太好了,我立刻救您出來,然後咱們一塊趁亂殺出去。”
巫後又道:“且慢,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大王為了禁止我再使用法術,將我的法杖沒收,鎖在王宮的地下宮殿中。請你先替我取回我的天蛇杖。只要我的法力一恢復,不要說這座牢房關不住我,甚至我還能平止亂事。”
李逍遙抓了抓頭,道:“天蛇杖……要到哪兒去找去?”
巫後道:“負責守護地下宮殿的是石長老;如果你遇見他,你只要告訴他,‘是青兒找你來摘一朵蓮花’。你報上這句話,長老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李逍遙在心中默默地頌了一兩遍:“青兒、摘蓮花……”才說道:“我認得石長老,我馬上就去,巫後請保重。”
李逍遙將那兩串鑰匙隔著鐵門遞給巫後,順手點昏了那名帶自己至此的士兵,再度奔了出去。
但這回他並沒花太多時間找人,因為他一以輕功躍上高處,就見到許多的拜月教眾、士兵,朝著王宮的方向快速前進。人民不知為何沒有跟進來,應該是還守在宮外隨時等著。
拜月教主能讓群眾完全聽他的指揮,該動則動,該靜則靜,這樣的統禦能力實在少見。李逍遙不禁佩服,想道:“可惜這樣有能力的人,偏用邪門的法子取奪權力!”
李逍遙只要看著那大隊人馬移動的方向便知王宮是哪一處了,李逍遙迅速閃身進入其中一扇偏門之內,剩下的只是找尋石長老而已。
李逍遙仍穿著士兵的服裝,因此一進入王宮,雖引起人注意,卻沒有人緊張,只有一名巡視宮殿的衛士叫道:“喂!你擅自入宮,想幹什麼?”
李逍遙忙道:“是教主要我來見石長老的!”
“教主……”那衛兵臉色一變,他也知道教主帶了人,直入闖宮,要與巫王見面,會另派個人來傳話,也不奇怪。那衛兵連忙道:“石長老應該在議事堂,我帶您去,我帶您去!”
李逍遙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不禁松了口氣,緊跟在衛士背後。
衛士帶著他來到其中一扇門前,敲了敲門道:“長老,有人求見。”
裏面的衛兵開了門,石長老一見宮廷衛士帶了個小兵進來,便想到與拜月教主有關,面露嫌惡之色,冷冷地說道:“你來這裏幹什麼?這不是小兵該來的地方!”
李逍遙道:“長老,屬下有極重要的事要稟報,請摒退左右。”
石長老道:“沒必要,你有話就說!”
李逍遙看了看眾人,只好說道:“咳!那……好吧,是青兒找我來摘一朵蓮花的。”
李逍遙說出口之後,心中也有幾分忐忑不安,萬一石長老不認暗語怎麼辦?
石長老依然面無表情,過了一會兒才道:“教主的意思我知道了,你隨我來!”
他帶頭往另一個方向走,李逍遙連忙跟上,轉回頭看殿裏果然沒有衛兵再跟上來。
石長老帶著李逍遙在宮殿裏的走道七彎八拐,遇到階梯則一律往下走,李逍遙暗喜,知道一定就是往巫後所說的地下宮殿而去了。
越走一路上遇見的衛兵越少,直到甬道的盡頭處,石長老將一扇小石門的機栝轉動了幾個,石門應聲而開,這扇石門的背後只是一個尺許見方的框架,立著一柄微透幽光的精緻法杖。
石長老取給李逍遙,道:“小心點,千萬別被教主的手下發現。”
李逍遙感激地接過天蛇杖,道:“長老,您明明是相信巫後的,為什麼坐視教主這樣煽動大家?”
石長老沈著臉道:“國家大事,豈足以與人妄談!”
李逍遙頭一縮,道:“不說就不說,弄這麼大題目!”
石長老靜了兩秒,才道:“唉!黑苗族大王和白苗族祭司相愛而結成夫妻,兩族人民化敵為友,舉國歡騰……想不到今天變成這種結局!要不是我當初也誤以為這是白苗奸計,教主當不至於坐大到這樣的地步……罷了,多說又有什麼意義!”
李逍遙道:“話不能這麼說,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您若是表明幫娘娘的立場,也不至於沒人制衡教主……”
石長老無言以對,怒道:“你還在這裏幹什麼?東西拿到了就快交給娘娘,別再說廢話!”
“是,我馬上將天蛇杖交給娘娘!”李逍遙轉身要往回走,又被石長老叫住,指著另一邊道:“往那裏走,可以直通大牢。”
李逍遙喜道:“多謝!”
他順著石長老所說的方向,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原來的牢房,這一路雖短,但已隱約可以聽見騷動之聲,看來馬上要大亂了。
李逍遙連忙進入地牢裏,道:“娘娘,我拿到天蛇杖了!”
巫後已出了大牢,正一一解開所有囚室的鎖,原本惶惶不安的漢人們此刻倒是十分安靜,或許是見到巫後本人,都平靜了下來,等著她指揮。

天蛇杖在手,巫後更是令人望之生敬,她冰水般清澈的眸子掃視了眾人一眼,道:“外面亂聲隱隱,官兵們應該都管不住了,你們跟在我身後,若是見到官兵散逃,就各自逃出宮去,離南紹遠遠的,知道了嗎?”
漢人們齊聲回應,巫後神色鬱然,輕歎了一聲,想到南紹竟會有這樣的一天,不禁心中憂愁不已,但也無可奈何。
巫後和李逍遙率先走在前面,百來名漢人緊跟在後,出了地牢。
巫後對宮廷內的路徑自是極熟,她雖帶著上百人,但一方面此時所有的衛士都趕到前殿去了,後方並沒有什麼人,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什麼路較安全,竟也讓他們輕易逃出偏門外。
只聽遠方人聲喧囂,宮外的民眾呼聲更是震天,叫道:“怎麼還不拿出王后的頭來!”
“教主是不是遭到不測了?”
“叫大王出來!”
巫後見了,臉上雖沒什麼表情,眼中的沉痛卻令李逍遙不忍多看。宮殿大門的衛士們拼命阻止人民闖進去,卻擋不住潮水般的災民,人民像是洪水般一擁而入,衛士們大叫著四散逃開,還剩一名隊長在高處叫道:“東翼宿衛,快過來阻擋!不許散開……”
巫後回頭對眾人道:“就這個時候,快跑出去!”
眾漢人們一哄而散,全混入了災民之中,一眨眼也分不清誰是苗民,誰是漢人。
巫後如釋重負,李逍遙道:“娘娘,現在如何打算?”
巫後咬了咬唇,道:“我要進宮去,當面問大王。”
李逍遙點頭,道:“巫王怎會對你們母女這樣絕情,一定有人從中挑撥,是該問!”
巫後昂首闊步,便往宮裏走去。她走的是後宮進入正殿的便道,一般人並不知此地,因此竟無多少人經過,就有些衛士見到了,也驚得連忙退至道旁,跪頌道:“參見娘娘!”
至於巫後怎會出了大牢,他們已嚇得不敢妄猜了。
巫後帶著李逍遙長驅直入,漸漸地便聽見幾陣喧嘩,男聲道:“大王,順民者生,逆民者亡,您沒聽見人民的喊聲嗎?”
接著是許多人的呼喝:“請大王殺了巫後!”
“請大王下旨捉拿公主!”
巫後眉宇間仍是那麼平靜,她繞過盡頭的一處檀香屏,屏外的重重殿柱與垂幔間,可以見到大殿的情景。
巫後示意李逍遙不要出聲,兩人透過帷屏望去,殿上坐著一名身形魁梧,頭戴金冠的華服男子,背對著李逍遙,在他面前,則立著拜月教主及許多的教眾、士兵。起聲喧嘩相應者,大多是那些教眾。
此刻拜月教主望著巫王,臉上似笑非笑,好像已經勝券在握,只等著除掉巫後了。
那背對他們的男子十分猶豫,喃喃道:“再容孤想一想……”
拜月教主上前了一步,指著巫王傲聲道:“再不殺巫後,死的就是全族的人民了!大王你這樣不恤民生,對得起國家嗎?”
“你……你好大膽,敢對孤如此無禮!”巫王怒道。
“屬下雖有逾越規矩的地方,也是為民請命,還望大王恕罪。”拜月教主冷笑道,“大王,難道您真的要等百姓殺將進來,才肯降旨?那時只怕也不是殺巫後一個人,就可以了結的了。”
巫王氣得顫聲道:“你……你在威脅孤?”
拜月教主道:“不敢,只是把利害分析給大王聽而已。”
巫王道:“你帶著士兵,持著兵器闖入王宮,將孤王置於何地?孤王已將娘娘打入大牢,你還不滿足,到底娘娘哪里得罪拜月教了?就算你堅稱她是妖女,也得拿出證據來,否則孤王無法降旨!”
拜月教主眼中凶光一現,李逍遙暗想:“不妙,這傢伙要動手啦!”
拜月教主才上前一動,李逍遙便大步跨出,“當”的一響,長劍擊偏了拜月教主的暗器,“喀”的一聲,月形的短刃已牢牢扣在壁上。
這一下變生突然,眾人萬萬想不到寶座後的帷屏內還有人,拜月教主驚道:“你想行刺大王?!”
李逍遙一愣,喝道:“胡說,是你想行刺,我出手攔下了你的暗器!”
拜月教主道:“小賊胡言亂語,分明是你手上還拿著劍,給我拿下!”
“住手!”巫後喝道。
巫王吃了一驚,踉蹌離開寶座,退了兩步,竟是退到拜月教主身邊去了。
巫後歎了口氣,走了出來,巫王見到她,先是一喜,隨即便轉為懼色,看了看她身邊持劍的李逍遙,道:“青兒,你……你真的要背叛孤王嗎?”
巫後輕道:“大王,您誤會臣妾了。”
“可是你……”巫王歎道,“他們都說你不是人,而是妖。你說,我該不該相信你呢?”
巫後竟沒有回答他,神情慘然,道:“臣妾對大王的忠心天地可表,神人共鑒;臣妾絕無害大王之心!”
“你只要說,你究竟是不是人身,那就夠了!”
“我……”
她為難的樣子,看在眾人眼中,其實已有了答案。李逍遙也知道趙靈兒並非真正的人類,但是那又如何?人未必就不會害人,而沒有人類形體的,也未必不是真正有情眾生。
李逍遙道:“大王,娘娘與你相處這麼久,她多麼善良你最清楚,何苦受妖人所惑,要自斷恩情!”
拜月教主上前一步,擋在巫王身前,道:“你們才是妖黨!大王!不必聽她狡辯,事實能證明一切!若是您再不信,屬下就讓她在您面前現出原形,讓她伏首認罪!”
巫王忙道:“不,教主且慢……”
話未說完,拜月教主手中的月杖中發出一道青藍色的光輝,朝巫後擊去,巫後連忙以手中天蛇杖格擋,卻被震得全身籠罩在那青藍光輝之下,不斷掙扎著。
巫王心急得說不出話來,李逍遙叫道:“娘娘!”
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妖女!現出原形了吧!”
巫後在那道光芒的流竄籠罩下,似乎痛苦不堪,身子掙扎的動作也漸漸變了,變得像蛇一般扭曲盤旋,最後終於化成了一尾巨蛇之態。
所有的人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拜月教主笑道:“看見了吧?這就是巫後的真面目!”
李逍遙望著變身為蛇身的巫後,對拜月教主更是怒火中燒。巫王已作不得聲了,喃喃道:“青兒……”
巫王那眼神中的不解,以及痛苦,讓李逍遙感到似曾相識。雖然在見到趙靈兒的那一瞬間,非人的形態也讓他震驚不已,但是更強烈的情感卻立刻取代了震驚,然而巫王呢?李逍遙卻沒有把握見了這樣的巫後,巫王還能相信她是無辜的。
拜月教主的陰謀竟是如此地環環相扣,教人百口莫辯!
拜月教眾之中,突然有人高聲叫道:“殺了她!”
“殺了妖女!”
李逍遙跨至巫後身前,轉身向拜月教主喝道:“想動她,先過我這一關!”
拜月教主傲然地仰首道:“小子,你想殺盡在場見到妖女真面目的人嗎?”
李逍遙道:“殺你這個妖人就夠啦!”
巫後一拉李逍遙的手道:“你敵不過他們的,快跟我走!”
拜月教主手中月杖往前一刺,巫後已拉著李逍遙飛身繞過殿柱,由窗口閃了出去,化作一道青練,直奔宮外。
“哪里走!”拜月教主喝道,縱身飛了出去。
他惟一的心頭大患就是法力高強的巫後,好不容易才讓她下獄,以及失去天蛇杖,若是讓巫後逃了出去,對他來說簡直是縱虎歸山。
只要將巫後殺了,他就不必再怕任何人,要取代那名沒有主見的巫王更是易如反掌。
巫後低頭見到城裏水濤漫天,背後拜月教主緊追而至,月杖中閃出電光,直取李逍遙與巫後。
“危險!”
巫後將李逍遙往下一推,自己跟著躍下,雙雙沉入水裏,半空中禦氣追至的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想水遁?你們就等著變成我的水魔獸的餌食吧!”
李逍遙和巫後才潛入水中,便被一波巨大的水濤給推了上來,兩人不由得一驚,背後一股強大的水波推湧上前,將兩人推得幾乎要翻出數十丈外,李逍遙連忙拉住巫後,不致讓她被卷甩出去。
水波中,沖出龐大若山的怪獸,像是一堵瀑布一般嘩啦嘩啦的水幕從它身上泄下。
李逍遙身子一翻,拉著巫後躍至高處,極目所見,水濤似乎更急了,也淹沒了更多的房舍,泥水甚至沖濺到王宮的石階,而且水位還再升高當中。
巫後望見那巨大得像座山的怪物,怒指拜月教主,道:“你竟然培養邪魔獸?你可知道這會召來多麼嚴重的災禍嗎?”
拜月教主笑道:“只不過引來小小的洪水罷了。”
李逍遙心頭一驚,難道水患原來就是拜月教主引來的?
此時風雨交加,洪水滔天,拜月教主認定了自己所說的話,除了李逍遙與巫後之外,根本不會有人聽見,才敢這樣大膽。而他也確實是對的,沒有人在這時能聽得見關於這樣可怕真相的話。
巫後氣得全身發抖,道:“你……你為了除去我,而引來巨禍,害死多少人民,你……你為何要這麼做!”
拜月教主大笑:“哈哈哈……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還需要問嗎?”
為了個人野心,能這樣殘酷地犧牲人命,李逍遙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這麼邪惡的人。他畢生遇上的惡徒也不算少了,可是,與眼前這個人模 人樣的拜月教主相比之下,什麼毒娘子,什麼鎮獄明王,什麼蛇妖、赤鬼王,都不算一回事!眼前這個人是不折不扣的人,但是他比妖還要邪惡千百倍!
拜月教主笑道:“更何況,全族的人都相信,你就是那興風作浪的妖孽,為了平息天神的憤怒,你只有一死!”
巫後顫聲道:“果然,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你的心實在太惡毒了!”
拜月教主得意道:“呵呵……你就恨吧!要怪就怪你不是人類,沒有人會相信一隻蛇妖的話。哈哈哈……”
拜月教主在笑聲中,一記巨雷打下,整個天際閃得一片雪白,白光閃過後,已不見了拜月教主。
那頭水魔獸狂撲而至,巫後的蛇身急旋,繞到水魔獸的背後,閃過了水魔獸的攻殺。李逍遙拔出劍來,挺劍便刺,一聲狂喝,氣貫周身,整個人順著劍勢刺穿了水魔獸!
水魔獸狂嘯,聲音有如悶雷一般,前後穿透的傷口中噴出黃濁色的血水,將李逍遙與巫後給噴出數丈。
李逍遙好不容易落地立穩,卻見到水魔獸又轉過身來,血口大張,噴出濃烈的灰煙,巫後叫道:“快閃!”

她便拉著李逍遙疾飛閃開,那股灰煙裏所帶的濕氣令閃過的李逍遙不寒而慄,雖不知是什麼,被掃到大概也不輕鬆。
巫後雖無雙足,但是飛身如箭,繞物急旋之勢快得似光如電,比輕功還要靈敏,她帶著李逍遙急逃至遠處,一時之間水魔獸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李逍遙驚道:“那醜傢伙被我貫穿了身子,還沒事?”
巫後道:“水魔獸遇水則生,只要在水中,它就是不死之身,不管把它砍成幾截也沒用。”
李逍遙叫道:“可是這裏遍地是水啊!那不就殺不死它了嗎?”
巫後沈著地說道:“不,我自思量尚能應付,當年我也曾殺死一頭水魔獸,在我將死的時候,是巫王親自從沼澤中找到了我,細心照顧我……”她聲音中有點黯然,輕道:“這回,再也沒人救我啦……”
李逍遙道:“娘娘……我跟你一起殺水魔獸!”
“不,你還有別的事該辦。”巫後道,“拜月教主也知道水魔獸未必殺得死我,他一定是去對付大王,逼他讓位了,請你去救救大王!他只是一時被奸人所惑,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好大王。”
李逍遙道:“他對你如此無情寡義,你不恨他?”
巫後搖了搖頭,道:“誰沒有糊塗的時候?只是不知道要為這一時糊塗,付出多少代價罷了。我怎會恨他?請你去救救他吧!”
李逍遙點頭,道:“娘娘,我是為了你而去救巫王,可不是心甘情願去救他的。等我殺了拜月教主,一定會來救你!”
巫後會意地笑了笑,似乎已不將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她握住了李逍遙的手,道:“年輕人,雖然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但是……希望你能答應我,日後若是你遇到我的女兒靈兒,請你好好照顧她。”
李逍遙心頭一熱,道:“我會的!”
巫後右手一揚,道:“去吧!”
一陣暖風將李逍遙身子托了起來,李逍遙被風帶起,往王宮的方向移動,他在高處見到巫後修長的蛇身已如青練般飛起,落在水魔獸面前,長髮飄飄,宛如天神,舉杖喝道:“妖孽!你我原本都不該存在這世上,與我一同化為塵土吧!”
李逍遙大驚,這不是同歸於盡之意嗎?李逍遙叫道:“不可!娘娘……”
一霎時,漫天蔽目的白光激閃,陣陣狂濤像是火灰般,掀至半天高,耳中隆隆作響的聲音不知是什麼,一波一波的熱浪狂湧疾掃,李逍遙只來得及抱住頭臉,整個人便淩空摔了下來!
當李逍遙落在地上時,“撲”的一聲,亮光消失,只剩下一地的泥淖與殘屋斜樹,和掩蓋了整片大地的黃泥。
李逍遙目瞪口呆,在這麼一望無際的泥沙裏,如何可能找得到巫後?
李逍遙正想回身去找,但想起巫後的吩咐,拜月教主想必也知道水魔獸未必困得住巫後,如今的王宮中情勢必然危急,不容他再優柔寡斷了。
李逍遙不再猶豫,起身便往王宮的方向奔去,抬眼所見,王宮的殿瓦在地平線的盡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李逍遙奔入王宮中,只見宮衛四散,宮中還處處有泥沙土痕,方才水魔獸所引起的洪水居然連王宮都被淹沒,可見威力有多麼驚人。
李逍遙直闖入大殿之上,不見巫王,卻只見教眾們所拱護在中心的拜月教主,正要往寶座上走去。此景令李逍遙大吃了一驚,喝道:“狗賊,站住!”
見到李逍遙安然而回,拜月教主臉色一變,道:“想不到你的狗命還在?”
李逍遙道:“巫王呢?為何宮裏只有你?”
拜月教主冷笑道:“這是我們苗人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漢人來管?我倒問你,蛇妖女呢?”
李逍遙道:“哼,你以水魔獸當你的爪牙,沒有了水魔獸,你還能逞什麼凶?”
拜月教主看了看眾人,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來人!把這個漢人奸細拿下!”
一聲令下,教眾同時拔刀砍上來,李逍遙隨手出劍,左推右劈,一出劍便使得教眾眼花繚亂,紛紛後退。李逍遙喝道:“王宮裏又何時容得你下令殺就殺?別忘了你還不是巫王!”
“是奸細,誰都殺得!”
拜月教主手一揮,教眾又持刀揮砍過來,四面八方的攻勢卻都只是烏合之眾,李逍遙一面揮劍擊退眾人,一面心中暗想:“不妙,拜月教主以人海戰術對付我,我若要真的殺了這麼多人,這奸細妖党的罪名可就安上了!”
李逍遙手中寶劍往空中一擲,接住時卻是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劍尖,以劍柄對著眾人,這樣一個怪招讓眾人都是一怔,不知他要搞什麼鬼。
李逍遙手中劍柄驟出,瞬間一連點倒數人,朝著拜月教主直驅,道:“從前的水怪殺害不了娘娘,你以為如今的水魔獸就困得住她?你太天真了!領死吧!”
拜月教主被李逍遙的劍勢逼得退至殿牆邊,轉頭一望,原本滔天的洪水居然已退,只剩下滿地泥濘殘像,拜月教主不禁驚心,道:“你……你……”
當著眾人之面,他絕不能說出是自己放出水魔獸引來水災,只能喝道:“你這妖黨,還在逞兇!”
李逍遙一劍當頭疾刺,劍光罩住了拜月教主,拜月教主舉杖正欲反格,另一道宏大的氣功卻轟然襲至,打偏了李逍遙的劍。
“何人膽敢在王宮內動武!”
李逍遙回頭一看,大步跨入殿中之人正是石長老。李逍遙暗喜,石長老助他取回巫後的天蛇杖,他若知道拜月教主的陰謀,必定會全力相助,以除奸邪的。李逍遙道:“石長老……”
拜月教主已更快了一步,道:“石長老你來得正好!這個漢人奸細不但放走蛇妖女,還欲行刺大王,快將他就地正法!”
李逍遙斥道:“你胡說什麼,我何時見到你們大王了?”
拜月教主道:“大王已入內宮暫避,石長老,你沒見到被他打倒的人!”
此情此景全不容李逍遙分辯,石長老怒道:“你果真助紂為虐,想與娘娘同謀滅我苗族?”
李逍遙道:“絕非如此,現在水患已平,這是巫後力戰魔獸的結果,石長老,有時間盤問我,不如快去找尋娘娘的下落……”
“住口!”拜月教主道,“石長老!叫你抓住叛逆,為何遲遲不肯動手,難道你與他同夥?”
石長老雖知拜月教主不可盡信,但要他相信一個外族,更加不可能。石長老抱定了“寧錯殺,不錯放”的想法,道:“有什麼事,先把劍棄了再說!”
李逍遙自然不會束手就擒,道:“不殺死這個妖人,什麼都沒法子說清楚的!”
李逍遙振劍往拜月教主攻去,拜月教主分明法力高強,此刻卻裝得半點武功也不會的樣子,踉蹌退後,道:“長老!長老!救命啊!”
“住手!”石長老手中木杖虛劈,攔下了李逍遙的劍路,李逍遙長劍一翻,驟變走向,竟繞過了石長老的肩頭直取拜月教主。
這一劍來勢奇絕,石長老回身相救不及,反手一掌擊退拜月教主,自己跟著身子一矮,襲取李逍遙下盤。李逍遙若不退後,必定雙足盡廢,只得收劍退躍,緊接手腕急抖,真氣貫處,一式“金闕全開二峰長”忽左忽右,令石長老無法首尾相救。
拜月教主已趁此時機奔入帷屏之後,李逍遙心念巫王的生死,振劍急追,道:“休走!”
李逍遙這一劍又被石長老給截下,李逍遙輕身一閃,淩越石長老的頭頂,身在半空中一劍刺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及時躲在殿柱後,李逍遙這一劍回劃過殿柱,發出可怕的火花,看得拜月教主心驚膽跳。李逍遙的攻勢如此淩厲無情,完全擺明瞭非殺他不可。
趁著石長老又竄上前攔下李逍遙的攻勢,拜月教主邊退邊叫道:“石長老!你堂堂鎮國大將軍,居然打不過一個毛頭小子,我看你是故意縱容他殺我,接下來你就要殺大王啦!”
石長老怒道:“哼!石某一生忠肝義膽,一片丹心可昭日月,休想拿這莫須有的罪名污蔑我!”
李逍遙的劍與石長老的長杖一格,杖上猛烈的真氣將李逍遙震退了一大步,突然間胸口煩惡,喉頭一甜,差點要嘔出一口鮮血,石長老在杖中貫注了真氣,李逍遙一時不查,竟被震得如此難受。
李逍遙吃了一驚,道:“石長老,你……”
石長老緩緩舉起兩手,沉聲道:“領教老夫最後絕招!赤血毒焰……”
李逍遙大吃一驚,他親眼見過赤血毒焰的威力,想不到石長老會以此招對付他。令李逍遙驚恐的並不只是赤血毒焰的威力而已,石長老若是以此招與自己同歸於盡,此後還有誰可以剷除拜月教主?
李逍遙正想出聲阻止,一聲劃破長空的尖唳,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李逍遙還沒看清楚,整個人已被重重撞了一下,接著雙足騰空,他竟已跨坐在硬滑的鳥背上,李逍遙差點被這陣急推之力給掀翻下鳥背,他急忙抓住鳥的翼羽,趴在鳥背上。
“金翅鳳凰!”眾人驚叫道,傳說中的祥瑞之禽居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這是多麼教人難以相信的事!
石長老也大吃一驚,金翅鳳凰載著李逍遙在大殿上迴旋了一圈,意欲飛出殿,石長老喝道:“休走!”
他正要一掌擊去,金翅鳳凰尖銳的巨爪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劃過了石長老。
“啊!我的眼睛……”
石長老掩著臉往後退,鮮血淋漓地自他的指縫中滑出,李逍遙已被金翅鳳凰載著飛出了宮殿,飛向遙遠的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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