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雲淡風輕
當李逍遙醒來的時候,這世界已恢復了往昔的寧靜,大地一片蔥綠,蔚藍的天上飄著淡淡的白雲,微風輕輕地吹拂的原野,山泉小溪歡快地奔流著,苗疆十年的動亂 與仇殺好像也隨著這溪水的不斷流逝而消失了,這裏流溢著的是祥和與安樂。然而對李逍遙來說,這世界卻變做了他的煉獄。
他不管自己的傷勢,不顧一切地到處找尋趙靈兒。在荒山泥淖間……在藤蔓交纏間,他像是瘋了一般地尋覓著……
他也曾經在瘴毒深谷間,誤將瘴氣的翻湧聽做趙靈兒幽幽的歎息,而奔入毒瘴裏,狂喊著趙靈兒,企望有一點點的回音……
不管他被苗族的人們救回多少次,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尋找著趙靈兒。他相信趙靈兒還被困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他的救援,自己決不能耽誤時間,決不能靜下來養傷或療毒,也許晚一刻,趙靈兒就要多受一點苦,就像當初在鎖妖塔一樣。
李逍遙曾在重傷未愈的情況下,跑出大理的宮殿,朝黑暗奔去,他總是聽見趙靈兒在輕輕地呼喚,但是一朝那呼喚聲奔去之後,迎接他的卻只是冷冷的風。
“靈兒,靈兒……你在什麼地方?為何不呼喚我?”
李逍遙不停地呼喊著,他的淒厲的聲音響徹在原野上,回蕩在山谷裏……原野上河流的咆哮停止了,仿佛在無言地哭泣;山谷裏林枝的搖曳停止了,仿佛在靜靜地嗚咽……
李逍遙在筋疲力盡的找尋後,也許昏厥在荒野中,也許絕望地呆座在絕嶺上,他望著水煙浩渺,想著:“靈兒會不會就在這深谷底下?他是不是受了重傷,是不是等著我快點就她出來?”李逍遙似乎聽見了趙靈兒的呼喚,他呼地站起,就在他要朝深谷躍下的時候,卻被人拉住恕?
“逍遙哥哥!”
那聲呼喚是如此的哀傷,李逍遙大喜,轉過身道:“靈兒……”
咦,那人卻不是趙靈兒,而是阿奴。
李逍遙一呆,阿奴顫聲道:“你要做什麼?你要跳下去嗎?”
李逍遙勉強一笑,道:“也許靈兒就在這穀底下……”
阿奴道:“那穀底下是岩漿硫磺,沒有人可能活在這穀底下的。”
“是嗎?”李逍遙隨口回答,但也似乎全沒把阿奴的話聽進去,轉頭望著深谷的硫磺煙,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說靈兒會不會在下麵等著我去救她?”
阿奴流下淚來,突然大聲道:“她死了!你不知道他已經死了嗎?”
李逍遙心中一震,說不出話來,阿奴拉住他的手,道:“你不要再找她了!她已經死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李逍遙怔怔地問道:“你說誰死了?”
阿奴道:“靈兒姐姐,你的妻子趙靈兒,他已經死了!”
李逍遙竟然一點也不震驚,反而微微一笑,道:“你別難過,我會找到她的。”
說著,李逍遙轉身走了,阿奴愣在原地,看著李逍遙的背影,難道李逍遙已經失去了神智,竟連“死”是什麼都無法理解了嗎?
李逍遙走出了幾步,突然間又站定,他喉間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阿奴奔了上前,扶住氣力盡消的李逍遙,李逍遙喘著氣,連站都難以站穩。
阿奴攙扶著他,流著淚道:“我們回去吧,逍遙哥哥。”
李逍遙靜靜地讓阿奴扶著他,緩緩地走回宮裏。
李逍遙在養傷的日子裏,他躺在病榻之上,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不再是愛說愛笑的樣子。他變得沈默了,也什麼都不說,整天只是望著窗 外,好像他眼裏沒有任何人,只有聚了又散的雲影,和一掠而去,消失無蹤的飛鳥掠影。然而,李逍遙的眼神始終浮現著趙靈兒的天仙般的容貌,悲淒的眼神和那柔 弱的身影;浮現著那柔弱的身影中所充滿著的大無畏的力量;浮現著苗民被趙靈兒那大無畏的最後一舉所深深震撼的樣子。
強風扯過田地,吹來了寒冷的氣息。
已是輕寒時節,冬天就要到了,不時飄落的雪花,總是尚未落地就融解,冰冷中帶著濕意。
“就是那裏嗎?”李逍遙問道。
阿奴點了點頭,兩人站在積著薄雪的神殿殘址上,望著遠方的絕崖,黃昏的流光一閃,絕崖的頂端也反射出金色光芒。
據說那是天蛇杖矗立的地方,在水魔獸消失之後,大地漸漸恢復了秩序,大理和南紹的居民都忙著將生活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惟一產生的變化,是高崖上多了一縷明燦的金光,總是在黃昏時,像顆欲墜的太陽般,發出所有苗人都看得見的光芒。
那應該是吸取了雷電,以無比威力除滅水魔獸的天蛇杖,才會發出這麼聖潔的金光,守護著苗民。
李逍遙望著那殘光,久久地呆立著,一動不動,殘光隨著夕陽的沉落,而漸漸變得暗淡,終至消失了。李逍遙仍然站立著,凝視著……著凝視在表示著思念?表示著回想?晚霞映照著李逍遙和阿奴的身影,他們仿佛披上了金黃色的薄紗,顯示著他們的矯健嬌美。
李逍遙低下頭來,按著阿奴的肩,對她微微一笑。
阿奴卻眼眶紅了,問道:“你真的要走嗎?”
李逍遙點了點頭,道:“也該回去了。”
阿奴咬緊了唇,強忍著淚水,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你走時,不要回過頭,不要再回頭看我。”
李逍遙輕輕拍了拍阿奴的肩膀,淡然一笑,轉身走了。
李逍遙就這樣走了,離開了苗鄉。阿奴望著他的背影,在遠山的夕照下,他的背影拉成一片寂然的黑影。那黑影漸漸地小了,漸漸地遠了,雪,綿密地灑落起來。
一陣笛聲響起了,那高亢幽淒的笛聲,會是誰的心曲?在雪花紛飛之中,人的足影走過卻又消失,卻還要繼續向無邊的前頭走去……
李逍遙獨自走在大雪覆蓋的山道上,他的心裏和這雪一樣,是一片冰冷的空白,前方的路就是他的人生,他也許只能這樣冷冷地,這樣無聲地走下去。
在雪道的盡頭,已經可以望見聖姑的家了,小小的庭院與往日無異。
只見在道路的遠處,卻有一道身影,撐著紙傘佇立著。
那人影轉了過來,撐著傘的林月如懷裏抱著繈褓中的李憶如,對李逍遙微笑著,似乎在說道:“你回來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啦!”
雪天,銀樹,林月如的紅頰是這片白景中惟一的溫暖,李逍遙快步奔向了她,而他的身後,依然是漫漫雪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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