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19日星期一

《仙劍奇俠傳》第五冊 終章 雲淡風輕

終章 雲淡風輕
當李逍遙醒來的時候,這世界已恢復了往昔的寧靜,大地一片蔥綠,蔚藍的天上飄著淡淡的白雲,微風輕輕地吹拂的原野,山泉小溪歡快地奔流著,苗疆十年的動亂 與仇殺好像也隨著這溪水的不斷流逝而消失了,這裏流溢著的是祥和與安樂。然而對李逍遙來說,這世界卻變做了他的煉獄。
他不管自己的傷勢,不顧一切地到處找尋趙靈兒。在荒山泥淖間……在藤蔓交纏間,他像是瘋了一般地尋覓著……
他也曾經在瘴毒深谷間,誤將瘴氣的翻湧聽做趙靈兒幽幽的歎息,而奔入毒瘴裏,狂喊著趙靈兒,企望有一點點的回音……
不管他被苗族的人們救回多少次,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尋找著趙靈兒。他相信趙靈兒還被困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他的救援,自己決不能耽誤時間,決不能靜下來養傷或療毒,也許晚一刻,趙靈兒就要多受一點苦,就像當初在鎖妖塔一樣。
李逍遙曾在重傷未愈的情況下,跑出大理的宮殿,朝黑暗奔去,他總是聽見趙靈兒在輕輕地呼喚,但是一朝那呼喚聲奔去之後,迎接他的卻只是冷冷的風。
“靈兒,靈兒……你在什麼地方?為何不呼喚我?”
李逍遙不停地呼喊著,他的淒厲的聲音響徹在原野上,回蕩在山谷裏……原野上河流的咆哮停止了,仿佛在無言地哭泣;山谷裏林枝的搖曳停止了,仿佛在靜靜地嗚咽……
李逍遙在筋疲力盡的找尋後,也許昏厥在荒野中,也許絕望地呆座在絕嶺上,他望著水煙浩渺,想著:“靈兒會不會就在這深谷底下?他是不是受了重傷,是不是等著我快點就她出來?”李逍遙似乎聽見了趙靈兒的呼喚,他呼地站起,就在他要朝深谷躍下的時候,卻被人拉住恕?
“逍遙哥哥!”
那聲呼喚是如此的哀傷,李逍遙大喜,轉過身道:“靈兒……”
咦,那人卻不是趙靈兒,而是阿奴。
李逍遙一呆,阿奴顫聲道:“你要做什麼?你要跳下去嗎?”
李逍遙勉強一笑,道:“也許靈兒就在這穀底下……”
阿奴道:“那穀底下是岩漿硫磺,沒有人可能活在這穀底下的。”
“是嗎?”李逍遙隨口回答,但也似乎全沒把阿奴的話聽進去,轉頭望著深谷的硫磺煙,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說靈兒會不會在下麵等著我去救她?”
阿奴流下淚來,突然大聲道:“她死了!你不知道他已經死了嗎?”
李逍遙心中一震,說不出話來,阿奴拉住他的手,道:“你不要再找她了!她已經死了,再也找不到她了……”
李逍遙怔怔地問道:“你說誰死了?”
阿奴道:“靈兒姐姐,你的妻子趙靈兒,他已經死了!”
李逍遙竟然一點也不震驚,反而微微一笑,道:“你別難過,我會找到她的。”
說著,李逍遙轉身走了,阿奴愣在原地,看著李逍遙的背影,難道李逍遙已經失去了神智,竟連“死”是什麼都無法理解了嗎?
李逍遙走出了幾步,突然間又站定,他喉間一甜,“哇”地吐出一大口血,阿奴奔了上前,扶住氣力盡消的李逍遙,李逍遙喘著氣,連站都難以站穩。
阿奴攙扶著他,流著淚道:“我們回去吧,逍遙哥哥。”
李逍遙靜靜地讓阿奴扶著他,緩緩地走回宮裏。
李逍遙在養傷的日子裏,他躺在病榻之上,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他不再是愛說愛笑的樣子。他變得沈默了,也什麼都不說,整天只是望著窗 外,好像他眼裏沒有任何人,只有聚了又散的雲影,和一掠而去,消失無蹤的飛鳥掠影。然而,李逍遙的眼神始終浮現著趙靈兒的天仙般的容貌,悲淒的眼神和那柔 弱的身影;浮現著那柔弱的身影中所充滿著的大無畏的力量;浮現著苗民被趙靈兒那大無畏的最後一舉所深深震撼的樣子。
強風扯過田地,吹來了寒冷的氣息。
已是輕寒時節,冬天就要到了,不時飄落的雪花,總是尚未落地就融解,冰冷中帶著濕意。
“就是那裏嗎?”李逍遙問道。
阿奴點了點頭,兩人站在積著薄雪的神殿殘址上,望著遠方的絕崖,黃昏的流光一閃,絕崖的頂端也反射出金色光芒。
據說那是天蛇杖矗立的地方,在水魔獸消失之後,大地漸漸恢復了秩序,大理和南紹的居民都忙著將生活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惟一產生的變化,是高崖上多了一縷明燦的金光,總是在黃昏時,像顆欲墜的太陽般,發出所有苗人都看得見的光芒。
那應該是吸取了雷電,以無比威力除滅水魔獸的天蛇杖,才會發出這麼聖潔的金光,守護著苗民。
李逍遙望著那殘光,久久地呆立著,一動不動,殘光隨著夕陽的沉落,而漸漸變得暗淡,終至消失了。李逍遙仍然站立著,凝視著……著凝視在表示著思念?表示著回想?晚霞映照著李逍遙和阿奴的身影,他們仿佛披上了金黃色的薄紗,顯示著他們的矯健嬌美。
李逍遙低下頭來,按著阿奴的肩,對她微微一笑。
阿奴卻眼眶紅了,問道:“你真的要走嗎?”
李逍遙點了點頭,道:“也該回去了。”
阿奴咬緊了唇,強忍著淚水,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你走時,不要回過頭,不要再回頭看我。”
李逍遙輕輕拍了拍阿奴的肩膀,淡然一笑,轉身走了。
李逍遙就這樣走了,離開了苗鄉。阿奴望著他的背影,在遠山的夕照下,他的背影拉成一片寂然的黑影。那黑影漸漸地小了,漸漸地遠了,雪,綿密地灑落起來。
一陣笛聲響起了,那高亢幽淒的笛聲,會是誰的心曲?在雪花紛飛之中,人的足影走過卻又消失,卻還要繼續向無邊的前頭走去……
李逍遙獨自走在大雪覆蓋的山道上,他的心裏和這雪一樣,是一片冰冷的空白,前方的路就是他的人生,他也許只能這樣冷冷地,這樣無聲地走下去。
在雪道的盡頭,已經可以望見聖姑的家了,小小的庭院與往日無異。
只見在道路的遠處,卻有一道身影,撐著紙傘佇立著。
那人影轉了過來,撐著傘的林月如懷裏抱著繈褓中的李憶如,對李逍遙微笑著,似乎在說道:“你回來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啦!”
雪天,銀樹,林月如的紅頰是這片白景中惟一的溫暖,李逍遙快步奔向了她,而他的身後,依然是漫漫雪飛。

(完)

《仙劍奇俠傳》第五冊 第三十章 最後試煉

第三十章 最後試煉
這一隊軍旅在雨中往南紹行進著。雖然雨水極大,路面泥濘,但是因為已有九年大旱,所有的人在這樣的大雨中不但不覺辛苦,反而都感到心情歡悅。
大理與南紹不過十數裏之遙,遠遠地便看見南紹的碉堡城門,在魚影裏有如黑暗的巨獸。
城門上的守衛們見到密壓壓的大軍,不禁驚愕萬分。白苗潰敗的消息早已傳入城中,宮裏未曾發佈軍令要入侵的軍隊撤回,此時驟見這麼多軍隊朝城中行來,城上的衛兵們不知怎麼回事,連忙通報拜月教主。
拜月教主聞訊,急趕上城,果然見到隊伍整個都回頭朝南紹城前進,在前面帶隊的是三女一男,最前面那女子的容貌簡直就是巫後再世,而那男子更有一種令他產生不祥的眼熟感覺。
拜月教主在城牆上高聲喝道:“不許再前進!你們造反了嗎?”
趙靈兒一停下來,後面的隊伍也停步不前。趙靈兒仰頭望著前方城上的人影,平靜地說道:“我是靈兒公主,開開城門讓我進去見父王!”
她聲音溫和,卻令城上的守衛們全都心頭一怵,在雨中很難看清楚城下的景象,但是,趙靈兒就是給他們的一種莫名的信任感。
“公主回來了?”
“真的是公主?”
“如果不是,怎麼全軍都聽她的……”
“是啊,而且這雨也來得好突然,不會是上天的祥瑞吧……”
一時之間,種種耳語傳遍了士兵之間,雖都只是竊竊私語,以拜月教主的修行,卻是字字聽得一清二楚。他心知局面因趙靈兒的出現,而對他極為不利,再怎麼說,國家的統治者還是世代傳承的巫王一家。若是軍民們相信趙靈兒是公主,那麼當然是服從趙靈兒,而不是自己。
拜月教主大聲道:“什麼公主?妖言惑眾!公主還在仙靈島上,哪來的公主?”
趙靈兒道:“只有女媧一族能使用靈珠咒,我以五靈珠祈來大雨,這就證明我是巫後之女!”
此話一出,城上諸人疑慮盡消,登時歡慶之聲大作,公主不但回來了,還帶來這豐沛的雨,解除九年之旱,也許苗人的苦就要受完了。
趙靈兒又道:“請開開城門,讓我進去見父王!”
拜月教主的聲音嚇阻了正要開城門的士兵們:“住手!這場雨只是恰巧,或許是上天為了慶祝大理重歸南紹統治,才降下大雨,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你身邊還帶著大理的逆賊蓋羅嬌,分明是來歷不明的奸細!”
趙靈兒道:“我以靈珠祈雨,所有的兵士親眼所見!快開城門!”
拜月教主不但不肯放人進來,反而說道:“你這妖女,和白苗的逆賊一起以妖法迷惑士兵,怎能放你入城?來人啊!放箭!”
城中的箭垛內立刻射出大雨般的箭,竟射中許多同樣是黑苗的士兵,登時哀嚎慘叫之聲不絕於耳。李逍遙等人想不到拜月教主居然做得出這種事,連自己的士兵都敢屠殺,心頭火起,李逍遙喝道:“你這個殘忍奸惡之輩,受死吧!”
李逍遙真氣貫劍,禦劍飛去,手中雖只有劍鞘,但在箭雨之中,長鞘上撥下撩,護得周身滴水不露,竟無一箭射得到他。見李逍遙身若淩空地飛過來,拜月教主大驚,急忙轉身逃入碉堡之中,李逍遙喝道:“哪里走!”
李逍遙劍氣勃發,射向拜月教主後心。拜月教主隨手一揮月杖,將這道真氣格去,人影也消失在碉堡之內。
李逍遙立在城牆之上,雖然他隻身立於敵境,但竟無一人敢靠近傷他,全都撤退至數尺之外,嚴陣以待。李逍遙不懼不驚,大聲道:“還不開城門!”
趙靈兒在城下仰頭望見李逍遙一夫當關之魄,暗自擔憂他的安危,畢竟此時他身處最明顯之地,若有人放冷箭,恐怕李逍遙未必逃得了。
所幸就在此時,趙靈兒背後的黑苗士兵們,居然齊聲大喊:“公主回來啦!快開城門!”“公主回來啦,快開城門……”
幾千人響遍雲霄的喊聲,傳入城中,城中的男女老幼正在歡慶著久旱逢甘霖,又聽見這樣的呼喊,都欣喜若狂,在街道上奔相走告。一時之間整座城居然彌漫著一股十年來未曾見過的歡喜景象,就算是過年也不過如此。有許多人甚至趕到城門下,要迎接公主回城。
城外是自己的弟兄袍澤,城內是歡迎公主的百姓,都鬧著要開城門,令城上衛士們不知該如何是好。幾名領軍議論片刻,有主張應讓公主入城, 以慰巫王的;也有堅持要先請示拜月教主的,但是派去請示的兵士們怎麼也找不到拜月教主,耳邊只見萬眾喧鬧之聲如同沸天,再不開城門,恐怕要起暴動,領軍們 只好把心一橫,嚴令諸軍不要亂動,並大開城門。
趙靈兒見城門緩緩打開,吊橋也放了下來,橫跨過巨壕深溝,“砰”地一聲巨響,吊橋平擺在自己腳前。她抬頭看去,城內軍民百姓都興奮 狂喜地跪在兩邊,膜拜歡呼。趙靈兒眼眶一熱,想起當初自己落魄逃亡,被許多衛士們追殺,當時若非姥姥,早已身首分離,背負著妖女之名而死。如今自己終於能 抬頭挺胸地回到故土,可是姥姥卻已經看不見這一切了。
她見到李逍遙就站在城門之中,微笑看著她,伸手等著接她入城。趙靈兒更不由得百感交集,救自己逃出苗疆的是李逍遙,護送自己回來的也是李逍遙,生命中若是沒有他,也許什麼都成了空,不管是身份,還是依靠。
趙靈兒步入城中,握住了李逍遙的手,在群眾的歡呼和迎接中向皇宮走去,就連原本還有疑慮的領軍們,一見到趙靈兒與巫後長得一模一樣,也 都疑心盡去,紛紛主動上前為她開道,甚至帶來馬匹車輛,不但請趙靈兒登駕,甚至對李逍遙、蓋羅嬌、阿奴等人,也十分熱情。想來這是因為旱災既解,公主又安 然返回,人心振奮,也自然地興起同胞之心,不把白苗當作仇敵。
蓋羅嬌見到黑苗居民為了趙靈兒的歸來,如此欣喜,不禁感慨地想:“巫後的仁德,果然就連黑苗也真心懷念!黑苗的居民是真的歡迎靈兒公主,就和我們一樣。”
在領軍的帶領之下,趙靈兒等人的車隊直往宮殿,一路上都是民眾不盡的歡呼擁戴。趙靈兒卻並不喜悅,李逍遙見到她神色黯然,握緊了一下她的手,道:“你看,黑苗民眾如此信任你,你為何不開心?”
趙靈兒苦笑了一下,道:“起初我很高興能回來,但是……大家這樣狂熱地迎接我,只是懷念我母后,把這樣的感情轉移到我身上……”
李逍遙道:“那有什麼關係?你就和巫後一樣善良聰明。”
趙靈兒歎了口氣,道:“如果這十年來,黑苗的百姓們都安居樂業,那就不會懷念過去我母后的領導了。如今大家見到我,好像是母后重回,他們歡喜成這樣,不就表示他們這十年的日子,過得真的太苦了嗎?”
確實,人們只有在過苦日子時,才會懷念起舊主。當初巫後還在,與巫後不在的日子,必定是天差地遠,百姓們見到趙靈兒,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
難道巫王真的如此昏庸無能嗎?這個疑問深深地存在李逍遙心中。
在眾人的開道之下,趙靈兒一路通暢無阻地來到宮殿之外,宮門大開著,迎進了趙靈兒等人。
宮殿內的侍臣們前來帶路,趙靈兒、李逍遙、蓋羅嬌以及阿奴直入偏殿,殿中空空蕩蕩的,正前方的寶座裏,只坐著一名身形高瘦,兩鬢霜白的男子,他頭戴金冠,服裝華麗,應該就是巫王了。
這時的巫王,比起李逍遙見過的十年前的他,蒼老了許多。不但樣子瘦了,原本精悍充盈的臉上,也多了許多的皺紋和斑點,眼神中的憂鬱之色,更說明他過得並不快樂。
他望著趙靈兒,不安的眼神又掃向李逍遙以及蓋羅嬌、阿奴,最後還是定在趙靈兒身上。嘴唇只動了一動,終究仍坐在原地,沒有起來,更沒有抱住趙靈兒,心疼她的曆劫歸來。
趙靈兒顫聲喚道:“爹……”
巫王的聲音有些渺茫:“青……青妹,是你回來了嗎?回來向我索命嗎?”
趙靈兒一怔,眼淚滑了下來,道:“父王,我是靈兒,是您的女兒啊!”
巫王的眼睛中閃過微妙的光彩,離座而起,伸出了雙手,道:“真的是你?是你嗎?靈兒……”
趙靈兒快步奔了上前,跪在階下,仰望著他,道:“父王!”
巫王見她奔來,反倒嚇得趕緊退回座位,一臉的驚慌。及至趙靈兒停步,他才重新定下神來,低下頭細細地端詳著五層白玉階下的趙靈兒。兩人相隔只有數尺,看得十分清楚。
巫王道:“……沒錯,你……你就和當年的阿青一模一樣!靈兒!”
一聲歡欣的呼喚,令趙靈兒喜極而泣,撲了上去投入巫王的懷中,泣道:“父王,父王……”
巫王輕撫著趙靈兒的頭,趙靈兒想起幼時父親慈愛的懷抱,已有十年未曾體驗,淚水不斷隨之滑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巫王道:“靈兒,是父王無能,逼死你母后,你心中一定很怨恨父王……”
趙靈兒只能不斷地搖著頭,說不出話來。自己會回來,就表示並沒有怨恨之意,只希望能將過去的一切重新補救。
巫王又道:“當初,百姓們都要父王殺死你母后,如今卻也是大家將你迎了回來,唉!‘民意如流水,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句話一點也不錯……如今舉國上下,都棄父王而去了,爹自知你將成為下一任的巫王,也許孤王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趙靈兒忙道:“爹,您為何這麼說?”
巫王苦笑道:“我害死你母親,又差點逼死了你,難道你不恨我?”
趙靈兒道:“女兒絕對沒有不利於父王您的意思,為何父王以為女兒會……”
巫王似乎並不相信,聲音苦澀地說道:“我只希望在我死之前能夠得到你的原諒,靈兒,你願意原諒父王嗎?”
趙靈兒道:“無論您以前做了什麼,您還是我的父王!”
巫王微笑道:“靈兒,今後你就接下爹的王位,替爹挽救這個國家吧。”
趙靈兒急道:“這不是女兒回來的用意……”
突然間趙靈兒身子一震,在階下的李逍遙等人只見到趙靈兒的背影,以及俯看著她的巫王,巫王一手握著趙靈兒的手臂,另一手原本放在自己腿上,可是此時似乎舉了起來。
李逍遙等人見到趙靈兒身子一震,後半句話竟說不出來,都是一呆。突然見巫王的手一使勁,刀尖竟透出了趙靈兒的腹側!
李逍遙全身發冷,眼前一黑,腦中馬上是空白一片,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為何自己一時之間什麼也無法反應?
趙靈兒自己也渾然不解發生了什麼事,她話說到一半,巫王居然以她的身子為遮掩,一刀刺入她的要害,在趙靈兒一愣之時,巫王更用力地將刀刺穿了她的身體!
趙靈兒無法想通這突然之變,巫王已用力地抽出刀,趙靈兒身上穿孔的傷立刻噴出鮮血,血像是瀑布一般地噴湧著,趙靈兒從沒想過身上的血會這樣在自己面前噴成血瀑。耳邊只聽見李逍遙的一聲狂喊:“靈兒!”
趙靈兒此時已由臺階上倒了下去,滾落玉階,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李逍遙奔上前抱住趙靈兒,一伸手去按住傷口,馬上整只手都是血,李逍遙急得全身都在發抖,像是所有的力氣都不見了一般,半個字也吐不出來。懷中趙靈兒面若金紙,氣如遊絲,眼看著隨時都會斷氣。
被刺穿了身體要害,只怕內臟早已破裂,趙靈兒的生命只剩這微弱的片刻了。李逍遙知道趙靈兒此行回到南紹,凶多吉少,但是他萬萬想不到會是在這樣猝不及防的處境裏失去趙靈兒。
李逍遙顫抖著仰起臉,望著階上的巫王,巫王手中還握著那把血淋淋的短刃,刃上藍光隱隱,一看就知還塗了劇毒。他緩緩由寶座上立起,傲然 地望著他們,反手抽出藏在寶座後的月杖,將短刃收入月彎之中。他那張憔悴的臉孔上出現了微妙的變化,竟在李逍遙等人面前漸漸化回拜月教主的模樣。
李逍遙顫聲道:“你……你是……”
拜月教主冷然道:“真正的巫王早就死在我手中了,這十年來,我就是巫王,巫王就是我。”
“你這個大逆不道的東西,竟敢弑主!”蓋羅嬌怒道。
拜月教主道:“呵!若不是他意志不堅,優柔寡斷,我也不必殺他。”
“你為何要下此毒手?萬一讓百姓們知道殿上的是個假貨,你還有命嗎?”蓋羅嬌怒問道。
拜月教主道:“哼!沒錯,當年要不是巫王突然改變心意,寧願冒著亡國的可能,堅持召回巫後,也不必逼我下手殺了他!十年了!老夫已經隱 忍十年了。這十年來我偽裝成巫王,統治子民,現在巫後的孽種既然送上門來,只要我將她也除掉,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危及我的地位了,哈哈哈……”
蓋羅嬌喝道:“除非你能將我們全部都滅了口,否則你的野心絕不會得逞!”
拜月教主微笑道:“在我眼裏,你們只不過是螻蟻罷了!”
“誇口!”
蓋羅嬌大步竄上,袖中揮出一道透明細絲,絲網撲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月杖疾揮,護住身前,將絲網削作寸寸斷線。霎時,銀光疾閃,拜月教主一杖已揮至蓋羅嬌頭頂之上,蓋羅嬌大驚,急忙滾地閃開,月杖重重擊在地上,濺得青石地面碎屑飛散。
拜月教主一杖緊接著一杖朝蓋羅嬌天靈猛擊,蓋羅嬌只能不斷翻身避去,杖頭的勁風不時掃過她的耳鬢,局面兇險已極。蓋羅嬌及時左手一揮,大把毒煙撲向拜月教主,才逼得他躍後閉氣,蓋羅嬌也翻身躍起,重新立穩身形。
在蓋羅嬌與拜月教主纏戰之時,阿奴已奔至呆若木雞的李逍遙身邊,道:“靈兒公主怎麼樣了?”
李逍遙只是抱著她,她的呼吸已停止,胸中也沒有心跳,李逍遙就像跟她一起死了一般,無法反應。
阿奴突然要拉開趙靈兒,李逍遙抱緊了她,嚴厲可怕地喝道:“放手!”
阿奴忙道:“讓我以還魂咒救救靈兒公主!”
一語提醒了李逍遙,他連忙幫阿奴扶著趙靈兒坐正,讓阿奴為她施咒,或許還有機會救回趙靈兒一命。
阿奴盤腿坐在趙靈兒背後,雙掌抵在趙靈兒的背上要穴,閉目專心摧訣。李逍遙跪伏在她們面前,大氣也不敢透一口,生怕擾及阿奴行功。
阿奴的頭頂冒出陣陣青煙,臉色也忽青忽白,汗珠點點滑落,令李逍遙一顆心直提至喉頭,在這要緊之時,實在不敢想像還有任何意外。
蓋羅嬌已戰得險象環生,拜月教主突然躍開,轉襲阿奴與趙靈兒,但他身影未至,李逍遙已先發劍氣,一劍削過拜月教主的左臂。
“啊!”
拜月教主沒想到李逍遙的劍這麼快,閃身躍開時,左臂已是鮮血淋漓。
李逍遙道:“若是靈兒有差池,我會殺你抵命!”
拜月教主收斂驚魂,道:“哼,豈容你等在此撒野!”
他身子一晃,便已閃回寶座,按下機栝,登時整座宮殿警鈴齊響,刺耳的聲音令阿奴心氣猝斷,施于趙靈兒身上的咒語也整個消散無蹤,阿奴急忙收氣回身,急道:“我……我已經施了還魂咒……但是……靈兒公主還是沒有心跳。”
李逍遙一怔,這時大殿的宮門頓開,衛士及貴族們已聞警趕至,見到殿中的趙靈兒一身是血,生氣全無,不禁都震驚住了。
拜月教主喝道:“這些亂党殺了公主,還將大王推出殿外,他們是奸細!是要滅我黑苗的奸細!”
李逍遙沒想到拜月教主會扯出這樣的謊,但南紹臣子們一聽,卻全都大驚失色,一聲整齊的喝令,數百人已包圍住了李逍遙等人。
李逍遙抱著已無呼吸的趙靈兒,和蓋羅嬌等退至窗邊,轉頭一見,大雨仍不停地下著,已在地面上積出水流,甚至已溢出了城外巨壕,開始漫淹到居民的住戶了。
水波之中,隱約可見巨浪滔天,這不是洪水的正常景象,而是水底下有什麼在攪動著水流,掀起吞噬萬物的浪濤!
拜月教主一聲喝令:“把他們就地正法!”
數百人亂刀往李逍遙、蓋羅嬌、阿奴揮來,李逍遙一手抱著趙靈兒,一手持劍,道:“拜月,納命來!”
他身子一閃,躍過了人群,長劍上真氣驟發,直取牆前的拜月教主。拜月教主背後無路可退,只好舉杖一點,打中李逍遙的手腕。李逍遙手上劇痛,七星劍差點脫手,卻翻腕重握,繼續直刺上去。
拜月教主長杖一振,格去李逍遙這一劍,接著便迎面打向李逍遙的門面。李逍遙閃過,劍勢凝回舞到,力透數丈之遠。拜月教主不得不狼狽滾地閃開,李逍遙翻腕,劍勢由直取變下刺,追擊拜月教主。
兩人一攻一守,李逍遙固然一時殺不了拜月,拜月卻也無法自李逍遙的劍勢中脫身,口中更沒有餘閒喊救兵。而那數百士兵圍困住了蓋羅嬌和阿奴,也無法取勝,蓋羅嬌心念著兩族化解仇恨,出手多有保留。
李逍遙手似風環,猛地又連取兩劍,差點傷及拜月教主,拜月教主長杖突然福至心靈,不再一味閃躲或是對付李逍遙,月杖上慘光閃閃的月鐮反而朝李逍遙懷裏的趙靈兒砍去。
李逍遙大驚,連退數步,拜月教主也就趁此時機躍出數尺之外,李逍遙待要再追,優勢卻已盡失,拜月教主大可以從容逃出去。
突然嘩啦巨響,自外響入,大把的水花濺入殿內,將所有激戰殘殺中的人們都淋得一身透濕。
殿外的水濤竟整個襲向宮殿,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巨濤?激戰中的眾人被水淋得戰事稍歇,全都驚愕萬分。
只有拜月教主不驚反喜,笑道:“哈哈哈……我的水魔神獸將要復活了!”
“水魔獸?”蓋羅嬌臉色一變。
拜月教主笑道:“沒錯,水魔神獸正在水底下翻騰踴躍!現在女媧族裔全都死盡,再也沒有人可以對付我的水魔神獸了……哈哈哈……”
殿中所有的人都吃驚地望著拜月教主,包括南紹的官兵大臣們。
一名大臣驚道:“什麼?教主,你竟然召喚太古魔獸,這會使得大地靈氣失去平衡,而造成災難啊!難道十年前的洪水,和這九年大旱,都是你……你豢養水魔獸之故……”
拜月教主得意至極,笑道:“我花了無數苦心,才召喚馴養出水魔神獸,要不是十年前巫後以性命封住魔神獸,我也不至於要苦等至今!哈哈哈……魔神獸是真正的不死之身,天下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礙我了!”
阿奴怒道:“你引來天災,嫁禍給巫後娘娘!是你破壞女媧的封印!你是苗族的罪人!”
拜月教主眼中的狂喜化作扭曲的惡毒,道:“住口,你們就要命喪黃泉了,我掌握魔神獸,就可以操控所有天地間的力量。我要風就有風,要雨就有雨。任何部族不聽從我,就將萬劫不復!你們白苗族就是最好的榜樣!”
蓋羅嬌道:“你瘋了……”
拜月教主道:“誰說本座瘋了?苗疆所有部族,都要對本座伏首稱臣!我第一步就要先滅掉白苗,然後進兵中原,讓我君臨天下!”
那口氣,那眼神,都是權力者的瘋狂。水波一陣一陣地湧進宮中,就像是水魔獸在逼令拜月教主快點行動一般,拜月教主繼續道:“現在我只要 再獻上一男一女的鮮血,我心愛的水魔神獸就能夠再次的復活,縱橫於天地之間了!這小妖女已死,你既然和她生死與共,不如一同作為水魔獸的祭品吧!”
李逍遙怒道:“做你的春秋大夢!”
拜月教主卻一振月杖,傲然立在狂濤拍打之中,周身發出慘綠紅豔的交織光輝,陰險地笑望著李逍遙。
李逍遙猛然想起,他雖然武功高強,法力卻都尚未施展,若是拜月教主此時施展出他的法力,或許自己也只能束手待斃了。
“呵呵呵……你們同葬魔神獸之腹吧!”
拜月教主杖中所發出的光影,在李逍遙面前籠罩成一片迷蒙光輝,李逍遙明知現在局面極危,身子竟無法挪動分毫,雙腳像是定在地上一樣,腦中也只有一片混亂的光線,整個人像是被這奇麗之光給捆住了,連呼吸都感到十分困難。
他耳中還聽見蓋羅嬌和阿奴在喊著什麼,但是李逍遙竟連她們所喊的話也分辨不出是什麼意思,只覺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白光驟盛,似乎還看見靈兒立在他面前,對他微笑著。“靈兒……”
李逍遙下意識只想往趙靈兒的方向奔去,一步跨出,突然間整個人一腳踩空,像是落到無底洞一樣,重重地摔了下來!
“啊!”
那股窒息感消失了,李逍遙跌落在地,按著疼痛的頸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方才他被拜月教主的邪術所控制,茫茫地不知反抗,蓋羅嬌和阿奴見到拜月教主手中的月杖發出光線,捆住李逍遙的頸子,將他整個人吊上半空 中,李逍遙竟連掙扎也沒有掙扎。但突然之間,月杖發出的邪光消散,李逍遙自半空中跌了下來,而原本倒在地上,沒有了呼吸與心跳的趙靈兒,卻顫巍巍地起了 身,擋在李逍遙與拜月教主之間。
李逍遙一看清面前的景象,又驚又喜,叫道:“靈兒!”
趙靈兒身子一晃,李逍遙便及時將她扶住,拜月教主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道:“你這妖女!你明明死了,你……”
趙靈兒冷冷地望著他,道:“你以為那一刀……殺得了我嗎?”
李逍遙雖扶住了她,卻感覺她的身體冷冰冰的,一點都不像活人的身體,因此心中依然充滿了惶恐,生怕趙靈兒又生氣斷絕,再度離開世間。
拜月教主臉色微變,趙靈兒吸了口氣,繼續說道:“在沒有粉碎你的瘋狂的野心之前,我是不會到陰間和我爹娘見面的!”
拜月教主喝問:“你為何能突然間由死轉生?”
趙靈兒道:“我聚留住最後一絲靈氣不散,你所發出的法力讓我接收了,助我重生!是你作法自斃!”
原來趙靈兒秉承女媧的半神之體,就算肉體已不再運作,只要維持住一絲靈氣,就能借機再獲生機。當初巫後力戰水魔獸,原本已經身體重傷而 死,卻也是靠這種方式,將自己的靈力封在體內,十年之中慢慢地吸收天地精華,才有能力再送李逍遙回到過去,以及對趙靈兒交代遺言。這些事情耗盡了巫後這十 年來所積存的靈力,因此交代過後,巫後便煙消雲散,真正地死滅了。
雖然巫後並沒有教趙靈兒這些積存真靈的要訣,但是,這是女媧族的天生能力,也可以說是趙靈兒的本能。當那一刀刺入她體內之時,她就本能地如此護住生命,不至於當場魂消魄散。
阿奴為她行還魂咒,雖然投注給她一些靈力,但是卻還不夠,趙靈兒身軀已死,精神猶在,她知道李逍遙見到她失去生氣的身體,而傷心欲絕, 卻強忍著不發出靈力,以免浪費好不容易蓄起的一點點生命。直到拜月教主使出妖法,趙靈兒瞬間就將他的靈力給轉移到自己體內,這股宏大的靈力令趙靈兒能再度 起身,可是,趙靈兒的身體卻還是死的,就像神殿裏那尊巫後的石像一樣,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媒介罷了。
李逍遙當然不懂這一層,但拜月教主修行深厚,一下子就想通了自己的法力反而成為趙靈兒複生的契機,怎不教他氣急敗壞?
“你……”拜月教主喝道:“本教主不使用法力,也殺得了你們!”
拜月教主橫揮月杖,襲向李逍遙與趙靈兒。李逍遙及時抱著趙靈兒及時躍後了數尺,卻依然被杖上所帶的寒氣給削破了胸前,血流滿身。拜月教主追擊兩人,只見月杖所過之處,登時血噴如瀑,接著咚咚咚一連數響,居然月杖的餘勢就砍落了七八顆士兵的頭顱!
眾人驚呼慘叫,全往外逃,蓋羅嬌與阿奴同時搶上,兩道毒煙襲罩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卻身形早已閃出了兩女毒煙範圍,一杖朝阿奴攔腰砍去。拜月教主施展出真正的實力,他身手之快,實在不可思議。
阿奴還反應不過來,李逍遙已一劍向拜月教主的背心刺去。他離拜月教主有數尺之遙,雖然動作極快,但以拜月教主的功力,還是足以先砍殺阿 奴,再回頭還擊李逍遙。李逍遙只有暗自祈求拜月教主先回手相格,若是拜月教主竟不理會李逍遙這一擊,而繼續砍往阿奴身上,阿奴絕對要被當場腰斬。
幸而拜月教主因乍見趙靈兒複生,心中不安,不免略有些心浮氣躁,李逍遙劍已逼近,他不假思索便回手一格。李逍遙手中快劍在電光火石之際,連出十幾招,都緊纏著拜月教主的月杖,萬點劍花,以求亂敵。
拜月教主冷笑道:“雕蟲小技!”
拜月教主一杖竟直破生門,往李逍遙胸口壇中大穴點去。
幸虧李逍遙也以快取勝,及時往旁一側,杖頭只擊中他的左臂,李逍遙一陣劇痛,左手竟一時之間舉不動,像是廢了一般。
李逍遙大驚,拜月教主果然是他所遇最可怕的敵人,只要一給拜月教主施展的機會,自己這四人馬上就都要斃命在他杖下。他不但武功極高,足以稱雄一時,就連劍聖也未必是對手,更兼他法力高強,巫後也不如他,這樣無敵的魔頭,又有水魔獸為助,他所夢想的權勢,並非虛妄。
李逍遙當即連刺數劍,只攻不守,都取拜月教主的要害,背後的蓋羅嬌也手上一揮,數十點銀光射向拜月教主的後心,拜月教主格去李逍遙的 劍,一杖打中李逍遙,李逍遙踉蹌跌退,拜月教主同時隨手一轉,便只聽鐺鐺鐺鐺數響,竟將蓋羅嬌的暗器一一撥開震散,這樣快、准的功力,周身全無半點破綻, 根本無法傷他分毫!
李逍遙跌退至趙靈兒身邊,趙靈兒道:“逍遙哥哥,快使用酒神咒!”
話聲方落,拜月教主的杖勢已向兩人襲來。李逍遙來不及揮劍反擊,又要護著趙靈兒,情急之下,只好一劍刺出直取拜月教主的雙目,身子也迎上去,竟不避拜月教主這一杖,乃是兩敗俱傷的打法。若是拜月教主繼續襲來,自己的雙眼會被刺瞎,但李逍遙也一定立刻死在當場。
李逍遙肩上又是一痛,拜月教主已退了開,原來拜月教主為了閃避李逍遙的劍,一偏杖勢,斜躍向左,才只打到李逍遙的右肩,而沒有刺穿他的咽喉。李逍遙的左臂、右肩,已連受兩擊,此時他的雙手幾乎動彈不得,更不要說使出快劍殺拜月教主了。
拜月教主正要追擊,突然間四面八方立起幾人,往拜月教主身上撲去。拜月教主一發錯愕,那些人已緊緊纏抱住了拜月教主。
而當李逍遙看清那些是什麼人之後,不禁倒吸了口冷氣。
那些人有的斷了頭,有的缺半邊身子,竟都是已死之人!阿奴端坐在角落,左手結法印,喃喃念咒,右手五指指端青光繚繞,青光連接著那數名死者,隨著阿奴的手指動向而動。阿奴五指一屈,七八名死者便將拜月教主抱得更緊。
阿奴竟會行屍之法?李逍遙一怔,便想通了這必是傀儡蟲的功效。這段居住在聖姑家中的時間裏,阿奴時常見李逍遙與趙靈兒款款深情、旁若無 人,她心情苦悶,又不想離開此地,便又偷偷跑到試煉窟去抓傀儡蟲,纏著聖姑教她行屍之咒。聖姑也不願阿奴閑著而胡思亂想,索性便教了她,讓她忙得沒時間去 對李逍遙胡鬧。阿奴畢竟是小孩子,于情愛之念懵懵懂懂,有了好玩的行屍之咒可學,腦子裏竟真的比較不會去想到李逍遙的事。
拜月教主全身被死者抱緊,一時掙扎不開,正要沈住氣以真氣振開他們,李逍遙已及時吞下酒劍仙給他的酒,雙掌疾翻,一股裂天蔽地的法力,自他雙掌間透出,隨著李逍遙噴出的酒,轟然襲向拜月教主!
這道神咒轟襲過處,巨響轟然,眾人只見白光一閃,拜月教主周身血肉四散飛濺,抱住他的那些屍體,被酒神咒的強大威力給打成裂骨碎肉,就 連拜月教主身後的殿牆也被轟得石塊到處噴射,牆面被轟出了一個大洞,水濤更是大股地掃了進來,將地上的屍體有的卷了出去,淹沒在黃濤之中,有的被推掃到腳 落,到處狼藉一片。
李逍遙身子一軟,跌坐在地,每當酒神咒一使了出來,他便有如全身都被掏空了一般。但他握住了趙靈兒冰冷的手,心中卻十分寬慰,不願去想為什麼趙靈兒的手一直這麼冰,為什麼趙靈兒鼻間一直都像是沒有呼吸,他寧願相信趙靈兒真的活過來了。
拜月教主趴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阿奴和蓋羅嬌奔到他身邊,阿奴道:“逍遙哥哥,你怎麼了?”
“我沒事……”李逍遙的聲音也是有氣無力的。
蓋羅嬌隨手拾起地上的彎刀,道:“我去砍下拜月的人頭!”
她一轉身,朝拜月教主走去,一刀正要砍落,卻突然間手腕一緊,已被握住。
原來拜月教主竟還沒死,及時抓住了蓋羅嬌的手,仰頭陰沈的笑著,道:“要我死……沒那麼容易……”
他聲音幹啞,也已極為虛弱。若不是那七八名抱住他的屍體,略擋了一下酒神咒的威力,他早就全身裂碎而死了。此時他內臟及骨骼,已盡受重傷,危在旦夕,卻仍有一定的實力。
趙靈兒冷冷地一揮手,指間真氣疾射,登時穿透拜月教主胸口,將他整個人打飛了出去。
拜月教主胸口鮮血噴出,踉蹌地跌退好幾步,勉強站起。蓋羅嬌彎刀一揮,便要朝他襲去,拜月教主喘著氣,道:“哼……休得羞辱本座!”
蓋羅嬌道:“你這樣的邪惡之徒,正應梟首以示天下!”
拜月教主揚聲大笑,道:“本座就算是死,也不讓你們如願!”
說著,他竟往後方被撞破的洞口翻身一躍,在淒厲的慘叫聲中,被滾滾黃浪吞沒了。
拜月教主就這樣葬身在巨浪中,李逍遙和眾女一時之間,都依然屏氣緊張,說不出話來。
而原本澎湃的巨浪,不知為何也平靜了下來,雖然雨仍在落著,但是水面卻是平靜的,只有擊打在水面上的漪痕一圈圈地擴大又消失。
李逍遙想起适才惡戰,兀自心有餘悸,過了片刻才道:“那妖人居然自己了斷,他果然是個可怕的高手。”
阿奴也松了口氣,道:“太好了,這壞蛋再也不能耍什麼陰謀了!”
趙靈兒卻低頭沉思著,長睫微顫,不知在想什麼。
猛然間,一聲低沉的鳴吼,有如自地底傳出來一般,水面被震出一道道波紋。
“這……這是什麼聲音?”阿奴驚問道。
那聲鳴吼雖然低沉,卻有如大地的歎息一般,再遠都聽得見。
趙靈兒臉色蒼白,道:“水魔獸已經復活了,拜月教主寧肯投水,一定是以自己獻祭魔獸,魔獸吞了他,正急著要再找靈力深厚的女子吞食,就能成為無敵的妖物。”
“什麼……”
水魔獸的嚎叫聲,驟然穿破水面,震天響起!宮殿也被這巨響給震得搖晃了一下,李逍遙連忙抱住趙靈兒,道:“快離開王宮!”
李逍遙等人朝外疾奔,大水卻整個掀起,朝王宮湧來,就算李逍遙要禦劍逃走,他才使過酒神咒,氣力不繼,也無法連同蓋羅嬌、阿奴都護著離開現場。
水波掀起了至少有數十丈高,簡直像是山崩之勢,登時就淹沒了王宮,將李逍遙、趙靈兒等人都吞入水中,李逍遙被一個巨浪卷去,還緊握著趙靈兒的手,不肯分開。
兩人被大浪推出宮,好不容易巨波略止,兩人手還握在一起,在浪濤中載浮載沉。
黃白水濤之間,隱約可見黑色的怪影,兩顆眼珠直徑丈餘,發著幽光,那黑影必定就是水魔獸了。
水波微漾湧了過來,一波比一波高,李逍遙知道巨浪又要打至,將趙靈兒的手抓得更牢了。果然,水下的黑影一翻,又是一波強浪,兩人幾乎要被掀上半空中,李逍遙不顧一切,使盡了真氣禦劍飛出,和趙靈兒兩人滑飛過高浪。
突然間面前黑影迎面撲來,水魔獸竟躍出了水面,躍至半空中要張口吞下李逍遙與趙靈兒!
李逍遙真氣不繼,一個不穩,和趙靈兒兩人從高空落了下來,也正巧避過水魔獸這一擊。兩人摔落之處,是王宮外的吊橋,正好接住了他們,否則怕也要摔死了。
方才已可見水魔獸的血盆大口以及黑暗的咽喉,那陣陣令人欲嘔的腥氣,猶令李逍遙心悸。吊橋整個劇烈一晃,硬生生被水魔獸橫掃而過之力給打成碎片,李逍遙一聲驚呼,護著趙靈兒,兩人雙雙又落入水中,身邊淨是大大小小的碎石斷木,紛紛滾落水中。
洶湧的波潮上,露出水魔獸的巨鱗一角,怒吼聲在淒風苦雨中更加震人心腑。
突然間一道繩索漂了下來,阿奴叫道:“拉住!逍遙哥哥!”
阿奴站在城牆上,水幾乎要漫了上去,但總是差那麼一點。阿奴和蓋羅嬌以及許多逃避水患的兵士百姓們,都聚在此處,他們也都注意到水魔獸緊跟著趙靈兒與李逍遙,眾人才一時波及不到。
及時拉住繩索的是趙靈兒,李逍遙的手方才連中拜月教主兩擊,早已傷筋斷骨,全是憑著意志力一再地護著趙靈兒逃生。意志力再強也有個極限,李逍遙的手已經全使不上力了,趙靈兒感覺得尤為清楚。
於是趙靈兒抓住繩索,便套在李逍遙身上,李逍遙一驚,道:“靈兒,你……”
趙靈兒微微一笑,道:“逍遙哥哥,你難道還不知我是已死之軀?”
李逍遙道:“別說這些,我們一起攀上去!”
兩人在水中載浮載沉,水魔獸也正在迅速接近之中,趙靈兒道:“我娘為了將這魔獸封回地下,而犧牲了自己。這就是我們女媧族降生在人間的使命,如今也只有我可以封住它了。”
“靈兒!”李逍遙全身發冷,緊抓住趙靈兒的手臂,他太清楚趙靈兒這番話的意思。
趙靈兒在李逍遙唇上一吻,便推開了他,飛至半空中,水魔獸同時也狂撲而上!
“靈兒!”李逍遙大吼著,城上眾人將李逍遙給拉了上去。
雷電光閃,暗沉天地與淒蒙的雨幕下,披著聖靈披風的趙靈兒是半空中鮮明的一點,水魔獸挾著滔天之水,撲向趙靈兒。
血紅色的天空中閃過兩道急電射向趙靈兒,眾人驚呼,卻見擊向她的電光竄入她手中天蛇杖內,天蛇杖登時發出巨光,有如騰矯之龍,趙靈兒握著天蛇杖,筆直地朝著水魔獸的血盆大口貫去。
天上的雷響電閃,劃破黑暗的天空,在那一瞬間,李逍遙只看見水魔獸和趙靈兒都成為白色天空的黑影,趙靈兒整個人沒入了水魔獸的大口之中,水魔獸淩空的身體劇烈一甩,居然硬生生被裂為四大塊!
水魔獸的身軀驟然裂開,半空中巨雷轟襲,那瞬間的光芒之盛,將天地簡直化作空白!然而,當強光消去,所有的人眼前都還是跳動不已的光影時,雨,已經平息了。
烏雲緩緩朝兩邊散去,濃麗的黃昏燦爛光芒,使天空出現瑰麗如夢的層層渲染。
呆立在城牆上的李逍遙軟軟地跪倒在地,趙靈兒呢?
李逍遙在城牆上俯瞰著,到處是淹水的村莊,水正在慢慢退去,被淤泥漫過的土地,明年會成為豐富的土壤,會孕育出肥美的麥苗,但是,帶來這一切的趙靈兒呢?
李逍遙眼前一黑,昏了過去,失去了任何的知覺。

《仙劍奇俠傳》第五冊 第二十九章 深夜盟約

第二十九章 深夜盟約
時光飛逝,趙靈兒已近臨盆,雖然聖姑事前已吩咐再三,告知他只要生下孩子之後,趙靈兒便能清醒無恙,不必再花如此多的真氣護住胎兒,李逍遙卻還是擔心不已。
待在產房外的李逍遙,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就連阿奴都被聖姑趕到了房外,不讓她進來看產褥的血穢。阿奴多少有點不滿,焦躁地走來走去,不時回過頭來問李逍遙:“怎麼還沒生出來?怎麼這麼慢?可真急死我啦,逍遙哥哥,難為了你居然還坐得住……”
李逍遙筆直地坐著,動也不動一下,雙眼倒是瞪得很直,像想要把那扇門給瞪穿一樣,至於阿奴說了什麼,他好像全沒聽見。
阿奴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推李逍遙,道:“原來你比我還緊張!”
李逍遙看了她一眼,道:“哪有?”
李逍遙話雖這麼說,但他的兩手卻都握成了拳,緊緊地貼在腿上,身子更是僵得不得了。阿奴忍不住蹲在他面前戳了戳他,道:“喂,你全身都快變成石頭了,還說沒有。”
這時門突然打了開,李逍遙連忙起身,起得太急,椅子不只是被掀翻,而是摔出了老遠,向聖姑問道:“生了?”
聖姑奔出來拿了件晾在旁的幹布,道:“快去廚房提熱水來!”
“馬上來!”李逍遙往廚房奔去,伸手就去取大壺,登時被燙得哇哇大叫,摔了手拼命吹氣。
阿奴笑了一聲,輕巧地提起熱壺,道:“還是我來吧!”
阿奴提著水壺快步來到門邊,聖姑一伸手就接了進去,阿奴忙道:“也讓我幫幫忙吧……”
聖姑瞄了她一眼道:“閨女不能看這些!”
她就要進去,阿奴又硬是擠開門縫,問道:“生了沒?還要多久哇?”
聖姑道:“還要好久哩!”
說這便“砰”地關上門,阿奴只好無聊心急地又在外面亂晃,她是最等不得的,偏偏別人生孩子,是她急也急不來的事。
李逍遙一下子往前走,一下子又退回來,不知道想幹什麼,偏又不承認自己緊張,阿奴看得好玩,笑道:“逍遙哥哥,你怎麼不坐下來?跟頭熊似的!”
“我哪有?我坐!”
李逍遙一屁股就往方才的位置坐下,當然椅子早就被他自己掀飛開老遠,這猛然一坐,便摔了個四腳朝天。
“哇!”
李逍遙慘叫一聲,饒是他武功蓋世,此刻也著實狼狽。阿奴笑道:“呦,李大俠,你中暗器了嗎?”
李逍遙跳了起來,道:“沒事,我沒事。”
此時,產房中傳出了一聲響亮的嬰孩啼哭聲,李逍遙和阿奴都趕到門前,同時大聲問道:“生了嗎?”“生了沒有?”
他們追問了好幾聲,門內都沒有任何回音,李逍遙和阿奴不禁擔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隨便闖進去。
嬰兒哭聲又響,李逍遙和阿奴確定沒聽錯,兩人都趴在門上不停問道:“生了沒有?”“聖姑說話啊!”
門又是猛然地打了開,李逍遙和阿奴都差點摔入門中,兩人抬頭一看,聖姑手中抱著小小繈褓,俯視著他們,道:“當然是生了,不然會是誰在哭?”
“果然生了……”李逍遙喃喃說道,竟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生了幾隻?”阿奴也連忙問。
李逍遙道:“你怎麼這麼問?那可是我的孩子耶!”
阿奴連忙道:“不好意思,我養小動物養慣了,聖姑,生的是男是女?”
聖姑把那繈褓遞到他們眼前,笑道:“瞧這小臉,你們說是男是女?”
紅撲撲的嬰孩張著沒牙的嘴輕微地叫著,緊閉的眼睛和圓圓的臉蛋,都讓李逍遙和阿奴看呆了,過了半晌,阿奴才道:“怎麼……像只牛蛙?”
聖姑哈哈笑道:“剛出生的娃娃都是這樣的,過兩天就美啦,是個女娃娃。”
李逍遙大喜過望,這時,聖姑背後的床榻傳出輕微的呻吟,道:“孩子……給我……看看……”
聖姑把那繈褓遞給李逍遙,李逍遙戰戰兢兢地接住,才發現原來那麼小,兩隻手去捧都怕會從手縫中掉下來;而且那麼輕,輕得怕一捏就碎了,輕得就連捧在懷中都覺得還不真實。
聖姑把嬰孩給他,就是要他親自拿到趙靈兒身邊。這麼久以來,趙靈真的清醒了,這更讓李逍遙感到這一切都美好得那麼難以想像。
他走到趙靈兒床邊,趙靈兒看著他,虛弱的臉上出現的卻是最堅強的微笑。
李逍遙無法控制地湧上熱淚,幾乎看不清眼前的種種,他輕輕將嬰孩放在趙靈兒身邊,撫摸著她汗淋淋的臉,哽咽地說道:“苦了你了。”
趙靈兒伸出冰冷潮濕的手,撫著李逍遙的臉,微笑不語。她的溫柔,撫觸著李逍遙的手,都已不只是往日那多情的少女而已,而是更多、更多的什麼。
阿奴看著他們,李逍遙、趙靈兒,還有躺在他們中間的小女嬰,像是有一張看不見的網,把他們三個人罩住了一樣,那是一張沒有人打得進去的網,三個人就像一個人一般。
幾日以來,有火麒麟角與鳳凰蛋殼之助,趙靈兒果然複元得很快,已能坐起,與眾人有說有笑了。那日趙靈兒抱著女嬰,李逍遙和阿奴在床側逗 著嬰孩,看女嬰哇哇大哭也覺得有趣。聖姑說得沒錯,過幾天之後,女嬰的輪廓漸漸明顯,已沒人說她像牛蛙,倒是猜起她的鼻子像誰,嘴巴像誰了。
李逍遙道:“靈兒,你瞧,她長得好像你呢!將來一定也是大美人。”
趙靈兒笑而不語,阿奴道:“小寶寶要叫什麼名字?你們想好了沒有哇?”
李逍遙抓了抓頭,道:“想了好幾個,你們都說不好,名字真是難想!”
阿奴道:“這是要叫一輩子的,當然要好好想想。”
李逍遙道:“靈兒,你說叫什麼名字好?”
趙靈兒輕摸著嬰孩,低眉沉思著,一會兒才道:“我不久前想了個名字,不知好不好,但我很想這麼叫這孩子……”
李逍遙道:“什麼名字?你想的一定很好,快說啊!”
趙靈兒道:“就叫‘憶如’,你說好不好?”
李逍遙一怔,趙靈兒道:“當初若非月如姐姐捨命護著我,我也沒命生下這孩子。這孩子能出世,是月如姐姐犧牲了性命換來的。我希望月如姐姐在天之靈,能繼續庇護著孩子平安長大……”
李逍遙不禁對趙靈兒的心胸與善良,感激而且感動。他握緊了趙靈兒的手,道:“嗯,就叫憶如,真是個好名字。”
聖姑也正好端了滋補之物,進來讓趙靈兒服下,李逍遙道:“聖姑,靈兒給孩子取了名,叫做憶如。”
聖姑笑道:“好名字,林月如姑娘會很高興的。”
李逍遙與趙靈兒同時想起林月如已經逝去,徒留屍體,人死無知,不可能知道兩人的心意,都不禁感傷之極。
聖姑道:“靈兒,你的功力和體力應該已經複元得差不多了吧?”
趙靈兒點點頭,道:“是的,已複元了七八成,多謝聖姑。”
李逍遙也道:“若非遇上聖姑,我們一家絕無法團圓,聖姑的恩德,逍遙與靈兒萬世都不足以回報。”
聖姑笑道:“呵呵……說這些做什麼?要怪就怪那多事的劍聖把你們塞給我,我不買他個面子成嗎?”
李逍遙和趙靈兒這才明白,在鎮妖塔是獨孤劍聖出手救了他們,心中都感慨不已。剛才的話,聖姑只是開了個玩笑,而說的獨孤劍聖,李逍遙自然就想到劍聖的結義兄弟,也就是月如的父親林天南。要如何讓林天南知道林月如的死訊,還是讓李逍遙心頭非常沉重。
趙靈兒服過了湯藥,眼皮有些沉重,阿奴替她抱起了李憶如,眾人都出了房間,讓趙靈兒安歇。
到了大廳之後,聖姑才說道:“李逍遙,你若是真想謝我,就替我跑個腿吧!”
李逍遙忙道:“只要是您吩咐的,晚輩當然萬死不辭。”
聖姑道:“也沒那麼嚴重,不過是跑個腿,要不是我最近風濕又犯了,這兩腿跑不動,我就親自出馬啦!”
李逍遙道:“是要晚輩到何處辦事?請聖姑指示。”
聖姑說道:“你替我走一趟試煉窟,去抓來三十六隻傀儡蟲。”
抱著李憶如逗玩的阿奴聽到此處,不禁抬起頭來專心地看著聖姑。
李逍遙問道:“試煉窟的路怎麼走?”
聖姑道:“我的屋後有一條小徑,你沿著小徑一直走,可以看到一處深谷,那深谷就是試煉窟。這穀中的洞窟內毒蟲遍佈,是我們巫師經常採集煉藥之處。你抓到三十六隻傀儡蟲之後,可要儘快回來,千萬不要貪功戀戰。”
李逍遙問道:“貪功戀戰?那裏還有什麼要我戰的?”
聖姑道:“沒什麼,總之萬一你不小心被困在洞窟中的話,記得用土靈珠,就能脫身了,莫要逞強。你現在可不是光棍一條,而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做事可不能這麼不顧頭尾的。”
李逍遙道:“聖姑教訓得是,我取了傀儡蟲之後就回來。”
阿奴驚異地看著李逍遙,道:“你有土靈珠?你怎麼會有土靈珠?”
李逍遙沒回答她。其實五顆靈珠都已在他身上,當初在殺了赤鬼王之後,得到土靈珠,接著又接二連三地由毒娘子之處得到雷靈珠,金翅鳳凰巢中拿到風靈珠,麒麟老人給了他火靈珠。萬事皆備,只缺了最重要的水靈珠,現在也在回到過去之時帶回來了。
這五顆珠子已在他身上,但是他遲遲不說,是因為五靈珠茲事體大,在趙靈兒沒有完全複元之前,他總感到不該隨便說出去。萬一趙靈兒身體康復,那時她有了五靈珠,是否意味著趙靈兒肩上負起了歷代女媧後人應該負的責任?
這一點讓李逍遙完全不願去想這五靈珠的事。
如果能自己與趙靈兒相守終生,不是很美好嗎?可是白苗與黑苗之間的自相殘殺,趙靈兒是不可能不去制止的,萬一出現了意外,兩人的幸福呢?
在未能解破心中的苦惱之前,李逍遙根本就不想提到五靈珠的事。但聖姑既然知道了,李逍遙也只好默認。
阿奴道:“李大哥,我也要隨你去試煉窟,抓傀儡蟲!”
李逍遙道:“這很危險……”
阿奴道:“我不怕,再說你有土靈珠啊!”

李逍遙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成了,你還是好好地留在這裏吧!”
不管阿奴怎麼求,李逍遙都沒肯讓她跟,聖姑看了阿奴一眼,倒是沒說什麼。
深夜,趙靈兒自熟睡之中醒了,看見李逍遙下了床,背對著她,走到桌邊似乎正在拭劍,將劍鞘上的佩戴結了起來。
趙靈兒惺忪地問道:“逍遙哥哥,你要去哪里?”
李逍遙轉過身來,走到床邊,輕撫著她的臉,柔聲道:“我哪兒都不去,你睡吧!”
趙靈兒對他微微一笑,兩手握著李逍遙的手,閉上了眼,不久便又沉沉睡著了。
李逍遙抽出手來,無聲地取起桌上的劍,走了出去。
聖姑已繪了傀儡蟲的樣子給他看,路途又那麼容易,應該一夜足以往返,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李逍遙照著聖姑的指示,沿著後山小徑走,一路上十分平靜,走了約莫半個多時辰,突然空中傳出一聲尖哨,聲音十分短促。緊接著遠方也傳出了一樣短促的哨音,在寂靜的夜空中聽起來像是鳥鳴呼應。
李逍遙猜出是有人以哨音傳話,暗自提高了警覺,此處離聖姑所居之處不遠,如果有人埋伏在此,那麼很可能是要對靈兒或聖姑不利的人。仰頭望去,樹梢間茂密幽暗,連綿不絕的樹影交錯,任何人藏在樹椏間都很難被看見。
李逍遙繼續往前走,短促的哨音果然又響了起來,李逍遙聽音辨位,縱身一竄,便躍上了高枝,一劍刺向傳哨之處。但聽一聲苗語驚呼,接著便 是四處枝葉騷動,李逍遙的一劍尚未刺至,便感陰風撲面,李逍遙及時倒轉去勢,翻身落地,而大量射來的牛毛毒針也全釘入了樹幹之中,在月下閃著藍慘慘的光 芒。
李逍遙一落地,便聽尖銳急促的傳訊哨音急響,接著數道白衣人影落了下來,包圍住李逍遙,手中彎刀也全指著他。
其中一名男子以漢語喝道:“什麼人?竟出手傷人!”
李逍遙冷冷地說道:“你們又是什麼人?”
那苗兵道:“你瞎了眼,不認得兵衛?我看你雖是漢人,卻是奸細,給我拿下!”
眾人一聲呼嘯,往李逍遙攻來。三四把彎刀由各個不同方位同時劈向他,李逍遙左躲右閃,以劍鞘接下了數刀,靈活地在眾人之間遊走閃避。這 幾人態度如此明白,並不像偷偷摸摸的暗殺之徒,李逍遙立刻知道這其中必有誤會,只是自己一開始就設了防人之心,出手欲傷其中一人,因此才會不由分說地動起 手來。
李逍遙隔閃著眾人的刀勢,劍始終不出鞘,以免殺傷了人更難解釋,他一面游走於眾人劈劃猛攻之間,一面說道:“請稍等!我不是奸細,我只是要往前去而已……”
“還說你不是奸細?”會漢語的那人喝道,攻勢更加狠厲。
那幾人快刀猛攻,竟帶不到半片李逍遙的衣角,眾人沒想到他武功如此高強,其中一人躍了出去,口中發出更急短的哨音。李逍遙暗急,知道他必是召喚幫手,對方人一多,恐怕更不可收拾。無奈之下,李逍遙只好道聲:“得罪!”
他身如灰貂,奔竄之際幾下疾點,已點住了眾人穴道,眾人登時腿酸手麻,軟倒在地。遠方又傳出苗語叱喝,喝聲登時就趕近了:“什麼人?”
“有人闖過來啦!”
李逍遙原本不懂苗語,是這近個把月來,阿奴無事教他了一些,因此李逍遙略懂些苗語,只是並不流利。這幾句呼叱,他還聽得懂。
那些苗兵趕過來,見到兄弟們都軟癱在地上,不知是中了什麼套,紛紛揚著刀對李逍遙大呼小叫。
李逍遙忙道:“我不是奸細,我只是過路的,一時不查,得罪了各位。”
懂得漢語的那人一怔,將李逍遙所說的話在以苗語對大家說了一遍,領隊者也懂漢語,神色略緩,道:“你深更半夜,走這偏僻的山路,未免十分可疑!”
李逍遙不禁想:“你們一群人深更半夜,在這偏僻的山路埋伏,不是更可疑嗎?”
但他不想惹事,態度也自然較客氣,道:“我要往山裏趕路,采藥救人。”
那隊長追問道:“你要什麼草藥?治什麼病?”
沒想到他們會追問下去,看來盤查的會非常嚴密,李逍遙不知將傀儡蟲之事說了出來,是否會壞了聖姑的事,因此一時之間,沉吟難答。
隊長見他支支吾吾,認定了他是在說謊,大聲道:“還說你不是奸細,給我拿下!”
眾人立刻擺出陣仗,張網分立各個方位,李逍遙怒道:“這座山是你們的嗎?為何別人深更半夜來走,就要讓你們抓去?”
那隊長道:“這裏是苗族的地面,我們本當有權抓你!”
李逍遙冷笑道:“倒看你們有多少本事抓人!”
隊長一聲長呼,陣勢便向李逍遙包攏,李逍遙往左奔去,隊長一呼,眾人便往左邊張網籠下,不料李逍遙往後點了兩步,又站回原位,輕易朝空出的右邊退出。
隊長發現李逍遙的聲東擊西,連忙急呼變陣,眾人迅速賓士,並未直接包往右邊,整個陣法一變,竟又將李逍遙困在中間。李逍遙冷笑一聲,道:“誰說破陣一定要逃出去才能破?”
說著,他足尖一點,躍上高處,隊長不敢讓他脫出,也急呼眾人躍上,眾人同時以輕功飛上高枝,分據要點,卻因在枝椏間立足點有限,不像在 地面上那樣靈便,因此陣勢反變得危危顫顫。隊長沒想到會冒出這樣一個對手,除了武功高之外,又如此機智,心中忐忑叫苦,暗想:“黑苗竟有這樣高強的奸細, 白苗族怕要全無生機了!”
那隊長大聲道:“這位朋友,你也是漢人,難道你不知道黑苗人如何殘殺同族?你武功如此高明,何苦不知自愛,助紂為虐?”
李逍遙哭笑不得,想道:“我助什麼紂,為什麼虐?”但他知道這名隊長此時開口,是已承認了對付不了他,有意以道理勸自己退回去。若自己真的是黑苗奸細,那隊長說這些也根本沒半點用處。
李逍遙道:“我說過你們誤會了,我只是要往前去而已,又不礙著你們的事!”
隊長道:“前方什麼也沒有,你說你需要什麼藥草?”
李逍遙道:“前方既然什麼也沒有,你們有為何攔著不讓人走?”
隊長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才道:“這是白苗的地面,大王就是這麼吩咐的。這座山谷暫時封閉,閒雜人等不得近入。等到我們任務完成後,這位朋友你才可以通行。”
李逍遙道:“你們任務何時完成?”
那隊長道:“這我不能說,我也不知道。”
李逍遙怒道:“萬一十天八天呢?是不是我就得等十天八天?”
那隊長道:“沒錯,總之現在絕對不能放任何人過去!”
“豈有此理!”李逍遙怒道,這回便不再與他們客氣了,他一聲輕喝,長劍出鞘,真氣貫在劍上,禦劍飛了過去。
隊長見他禦劍而去,大驚失色,叫道:“他……他會禦劍術!他會禦劍術!”
眾人也都詫異萬分,在苗族的傳說中,十年前就是一位精通禦劍術的高人救走了被囚禁在地牢裏的巫後。他們從未見過懂得禦劍術之人,此時竟出現在他們面前,所有的人都只能長大了口,瞠目結舌地目送著李逍遙消失在天邊。
李逍遙雖能禦劍飛趕,卻不敢太過於離開小路,以免找不到試煉窟。
見甩開了眾人,李逍遙便禦劍落地,沒想到一落到地面上,劍都還沒收回,又聽見幾聲急呼,數名苗兵自空而降,手中還拉著結陣絲索,登時在李逍遙上方張出了天羅地網,包圍住他,絕不讓他再前進半步。
李逍遙也不禁吃驚,白苗在這條山路上布下重重關卡,難道這條路真的這麼重要?
“你就是意圖闖入之人?”一人冷冷地問道,聲音卻十分甜美。
李逍遙見了她,一時之間喜憂參半。那人不是別人,居然正是蓋羅嬌。自己在大理城內鬧的那一場,不知蓋羅嬌作何感想,萬一她把自己當成專找麻煩之人,現在李逍遙就該不好辦了。
蓋羅嬌見到李逍遙,也吃了一驚,道:“你……”
李逍遙苦笑了一下,道:“是我。”
“你怎會……硬要闖進來?”蓋羅嬌十分不解。
李逍遙道:“我要替聖姑取些東西,無奈非走這條路不可。”
蓋羅嬌半信半疑,道:“是嗎?聖姑怎麼不親自說?你又怎麼不對前面的衛兵說?”
李逍遙沒好氣地說道:“我怎知道他們是什麼來歷?哪能隨便說?”
蓋羅嬌道:“聖姑沒親自來取,應該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李公子,你還是請回吧。”
李逍遙更是不悅,道:“為何此路就是不能前進?你總得要說出個理由來呀,否則實難從命!”
蓋羅嬌俏臉一沉,道:“李公子,此事關係白苗存亡,還請您自重!”
兩人話越說越僵,眼看又要一言不和,這是背後傳出阿奴的叫聲:“逍遙哥哥……你等等我!”
蓋羅嬌眺望著李逍遙後方的路,阿奴輕捷的身子已奔了過來,見到蓋羅嬌也在,嚇得頭一縮,又要退回去。蓋羅嬌道:“阿奴!你還不過來!”
阿奴吐了吐舌頭,走上前來,笑著道:“師姐,你在這裏幹什麼?我一路見到好多人擋著哪!”她一抬頭見到連天羅陣都擺了出來,不禁變色,道:“師姐,你這是做什麼?這個陣可會殺人的哪,你擺了陣對付誰呀?”
蓋羅嬌道:“誰走上此路,看見我軍機密,就對付誰。”
阿奴急問道:“什麼機密?逍遙哥哥,你看見了沒有?”
李逍遙搖了搖頭,阿奴道:“師姐,你還快撒了陣!”
蓋羅嬌道:“為了謹慎起見,還是不能就這樣放了他。”
阿奴急得直跺腳,“我叫你撒了這陣!什麼機密這麼重要?”
蓋羅嬌自然不會輕易就說,她問道:“你這個把月可也夠了沒有?族長要我找機會把你抓回去,好好罰你。”
阿奴道:“我……我沒到出去野啊,這個月來我天天都在聖姑那兒,哪里也沒去。”
蓋羅嬌瞄了李逍遙一眼,又問阿奴道:“是嗎?那我問,是聖姑叫李公子到這裏的嗎?”
阿奴道:“是啊,聖姑要逍遙哥哥去試煉窟,幫她抓三十六隻傀儡蟲。”
一聽阿奴答得這麼快,蓋羅嬌這才“咦”地一聲道:“真的是聖姑要你來的?”
阿奴道:“當然!不然逍遙哥哥闖這條路做什麼?”
就算蓋羅嬌不相信李逍遙,阿奴她可不能不相信,遂說道:“唉!不是要刺探機密的,那就好。撤出!”
一聲令下,張結在高處的絲索登時全收了回去。阿奴關心地問道:“逍遙哥哥,你沒有事吧?”
李逍遙道:“沒有,虧得蓋大姐還沒動手。”
阿奴道:“究竟是什麼事這樣機密?經過都不行?”
蓋羅嬌見四下無旁人,才道:“這實在是天大機密,咱們在這裏圍捕五毒獸之事,絕不能洩露出去的。”
阿奴眼睛一亮,道:“你們正在捕捉五毒獸?我也來幫忙好了!”
蓋羅嬌道:“這不是玩的,你還是別鬧了吧!你若有什麼意外,我如何跟族長交代?”
李逍遙也道:“阿奴,若有其他路可通往試練窟,我們就走別的路吧!別妨礙蓋大姐了。”

阿奴望著李逍遙,道:“我知道別的近路,你讓我跟你去,我就帶路!”
李逍遙歎了口氣,道:“你都跟來了,我能不讓你帶路嗎?”再說,李逍遙權衡了一會兒,認為讓阿奴跟著自己,總比讓她去鬧蓋羅嬌好。
阿奴喜上眉梢,挽抱住李逍遙的手,笑道:“那咱們走吧!”
“且慢!”蓋羅嬌叫住了他們,道:“阿奴,聖姑要你們收集三十六隻傀儡蟲,有什麼用處?”阿奴道:“聖姑就是這麼說,我也不知有什麼用。”
蓋羅嬌道:“要湊齊三十六隻傀儡蟲,可不是小數目……真是奇怪了。”
阿奴道:“總之,聖姑大概有急用吧!”
蓋羅嬌想了半天,想不通聖姑突然要這種操縱屍體之物的目的,抬眼看了看阿奴,才突然以苗語說道:“少主,你可知這漢人是有妻室的人?”
阿奴臉一紅,放下了挽在李逍遙臂上的手,李逍遙沒聽懂蓋羅嬌的話,因此也不知阿奴為何突然間大是尷尬。
蓋羅嬌說道:“你帶著他硬闖入麒麟洞、神殿,這已犯了死罪,是什麼原因讓你這樣幫他?阿奴,你自己腦子可得清醒點!”
阿奴臉更紅,卻性子發作,惱羞成怒,道:“你別管我,我就是愛幫他,我幫他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樣!”
蓋羅嬌道:“最好不是,你別忘了他的妻子是公主殿下,你這樣纏著他胡來,若只是好玩就罷了,若你敢胡思亂想,不要說是你自己不得好結果,族長也不會在容你妄為!”
這番嚴厲的話,毫不拐彎抹角,句句打入阿奴的心中,阿奴咬緊了唇,深吸了口氣,顫聲說道:“妄為又怎麼樣?”
沒想到話一出口,她眼淚便湧上了眼眶。李逍遙聽不懂她們在吵些什麼,但見阿奴突然間哭了,也知道蓋羅嬌一定是為了自己的事罵了阿奴。他在大理國連闖兩處禁地,就算蓋羅嬌不說,李逍遙也知道不能善了。
李逍遙拍了拍阿奴的肩,對蓋羅嬌說道:“蓋大姐,你別怪阿奴,使我求她幫忙我,若冒犯了族規,也該是我的罪責,與阿奴無關。”
蓋羅嬌苦笑了一下,道:“李公子,你真是有情有義,不枉費阿奴幫你一場……唉!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才害苦了她。”
李逍遙不解其意,阿奴臉卻更紅,道:“別理她亂說,我們走吧!”
她一拉李逍遙,快步走離了小徑,李逍遙以前走過此路,知道前面好像是個絕崖,連接著兩邊的吊橋危危顫顫,頗為不穩。
看來阿奴是要帶他走那條路,兩人步行不久,就來到了吊橋邊。那吊橋是竹子所結成的,如今不要說危顫不穩,簡直是七殘八缺,只留下四五條朽索系著兩岸的木樁,任何人踏上去一定都會摔落深谷的。
阿奴道:“你不是會禦劍嗎?我們一塊兒飛過去吧。”
李逍遙道:“如果試煉窟很危險那麼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你在這裏等我。”
阿奴笑道:“試練窟危不危險,是我清楚還是你清楚?我告訴你,試煉窟裏七彎八拐的竟是迷宮,沒有我帶路,你繞個幾天也出不來的!”
李逍遙半信半疑,但是人都來了,還是寧可信其有吧!
李逍遙以真氣貫劍出鞘,一把抱住阿奴的腰,輕盈地躍上劍刃,排空禦氣,禦劍而行。
李逍遙緊緊摟著阿奴以免摔落,阿奴不禁也依靠在李逍遙身上,強風吹拂著她的頭髮,阿奴想著:“過了今天,明天還能不能這樣靠著逍遙哥哥?過了明天,後天呢?大後天呢?以後呢……”
蓋羅嬌所說的話,在她心裏也自己想了千百遍,總是不願深想罷了。
李逍遙落地收劍,放下阿奴,兩人眺望著前方,但見山層重疊,幾處光禿禿的山壁上,鑿出了山洞,在夜裏看來有如巨大的瞳孔般,瞪視著他們。
李逍遙問道:“那是什麼地方?”
阿奴拉著他的手往山壁的方向走,道:“這裏就是試煉窟,以前裏面有許多巨大的毒蟲、毒獸,是個很可怕的地方,說危險也危險,但對於巫師來說,就是個寶庫。所以常有我們族裏的巫師深入洞內修煉蠱術,越能在這裏有大收穫和大試煉,久之,大家就叫這裏為試煉窟了。”
兩人已步入其中一洞中,走了一小段路,但覺空氣中有股甜香,空氣潮濕,的確是蟲類的生長溫床。
李逍遙小心翼翼地走著,阿奴見他的樣子,笑道:“你別怕,這試煉窟真正厲害的毒蟲,早給抓去煉蠱煉光了,大的毒獸也不堪人擾,遷出洞外,還留在試煉窟裏的,就是些生長不衰的蟲子,它們數量雖多,毒性卻不怎麼強。現在已經沒多少人來試煉窟養煉蠱了。”
“是嗎?”李逍遙松了口氣,道:“那麼還有傀儡蟲嗎?”
阿奴道:“有啊,傀儡蟲也不是那麼難抓。那是用來控制死屍發毒的,這手法太顯眼好破,只能拿去唬唬漢人。”
聖姑要這麼多傀儡蟲做什麼?不要說李逍遙想不通,就是了解蠱毒的阿奴也想不明白。兩人越走越是深入洞中,李逍遙問道:“這試煉窟到底有多深?”
阿奴道:“試煉之窟深不見底,從沒有人走完過。”
“那……”李逍遙有點緊張。
阿奴笑道:“所以我只能帶你到我還認得的路,等超過了我認得的範圍,再走進去,咱們都要困在裏頭了。”
那麼李逍遙只得祈禱在她還認得路的範圍內,會抓得到三十六隻傀儡蟲。可是走了這麼久,不要說傀儡蟲,就連蒼蠅蚊子也沒半隻。
阿奴默默地走著,遇上岔路則很快地選擇方向,就這樣在曲曲折折的洞窟裏東鑽西竄,弄得李逍遙再也分不清方向,除了跟緊阿奴之外,別無辦法。
兩人默然走了好久,李逍遙終於又忍不住開口道:“阿奴,我們還要走多久,才找得到傀儡蟲?”
阿奴不語,靜了一會兒,才道:“逍遙哥哥,我聽說在這洞窟底最深處,有太古時代女媧娘娘的遺跡喔!”
“遺跡……”不知阿奴說這個做什麼。
阿奴悠然地說道:“聽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在洞窟深處發現女媧娘娘的陵墓。不過這也只是傳說罷了,因為也沒人見過。女媧娘娘的遺跡,怎會在那麼深的地下呢?是不是從前的大水,淹了她的神殿?”
“也許吧。”李逍遙慢聲附和著。
阿奴說道:“我真想去看看女媧娘娘的神殿……逍遙哥哥,你陪我去找好不好?”
李逍遙下了一跳,拉住阿奴,道:“阿奴,你別做這麼危險的事,萬一迷了路,出不去怎麼辦?”
阿奴回過頭看著李逍遙,李逍遙在黑暗中已能勉強辨視出東西,只見阿奴清亮的眼睛定定地看著他,那眸子中竟有幾許悽楚之意。
阿奴淡然一笑,轉過臉道:“你說的是,萬一迷了路,靈兒姑娘和憶如盼不著你,可怎麼辦?”
李逍遙道:“不只是我,你阿娘還有愛你的人們盼不著你,那也不好。”
阿奴喃喃道:“有誰會盼著我呢?”
李逍遙沒想到她小小年紀,說出如此悽楚的話來,有點差異,便握住了她小小的肩,望定了她,道:“我,我就會盼著你。”
阿奴身子一震,李逍遙道:“就算走出了這試煉窟,將來你回到大理,我回到余杭,我和靈兒還是會時常想著你,希望你過的平安快樂。”
聽了他這話,阿奴的心頭像是各種滋味同時都混在一起,竟說不上是酸甜苦辣。
過了一會兒,阿奴才道:“逍遙哥哥,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阿奴道:“你說了你會記著我盼著我,那麼將來就算我回到了大理,你和靈兒公主回到了余杭,我也要你在我每年生日的那一天,以信鴿為我捎封信來,告訴我你這一年的生活過得怎樣。”
李逍遙還以為她古靈精怪的腦子裏,會想出什麼刁難的怪事,一聽竟只是這個平凡的要求,不禁笑了,道:“這有什麼不好答應的,當然可以。”
阿奴大喜,笑道:“你答應了?咱們勾手發誓!”
李逍遙和她勾了小指立誓,阿奴笑意融融,道:“就這麼說定了!我幫你抓傀儡蟲!”
走了這麼半天,半隻蟲也沒見到,李逍遙奇道:“你知道傀儡蟲藏在何處?”
阿奴笑道:“當然知道。”
“怎麼剛剛都沒看見?”
“咱們身上的生氣,傀儡蟲一聞著就躲起來啦,怎麼會出來讓你瞧?再說這既是試煉窟,不是考驗我們巫師的地方嗎?”
阿奴對他眨了眨眼,便退至一旁,盤腿而坐,雙手結印,專心地低聲摧咒。李逍遙正想問,阿奴依然在原地打坐,手指不知在算著什麼,口中喃喃念咒,李逍遙不敢打擾她,在一旁專心守著。
過了許久,李逍遙低頭一看,頭皮整個麻了起來,阿奴的腳下,居然纏著許多蠕動不已的土色蟲子,像蛆一般纏裹著。
阿奴伸手取出小袋便裝好了傀儡蟲,李逍遙再看阿奴,她額上沁出了一些汗珠,手上也似乎有些無力,李逍遙看出了點端倪,想到:“原來阿奴是以咒語幫我抓傀儡蟲,這或許會傷她的身子,我能不能幫忙她?”
阿奴將那裝滿了蟲的袋子遞給李逍遙。李逍遙感謝不已,與她一同步出試煉窟時,才發現天色早已大亮。原來抓著三十六隻傀儡蟲,竟花了一夜的光陰。
李逍遙與阿奴兩人將傀儡蟲帶回聖姑居處,交給聖姑。她顯然沒想到李逍遙這麼快就得手,即驚又喜,但一見到阿奴的神色,便明白了大半,道:“阿奴,你可累得不輕!”
阿奴臉一紅,笑道:“我聽不懂啊!”
聖姑道:“你太不知輕重啦!”
阿奴嘟囔了一會兒,道:“也不全是啦……逍遙哥哥他也有出力……”
聖姑也沒再多說什麼,逕自拿著傀儡蟲,走到停放著林月如屍體的房間。李逍遙連忙追了上去,道:“聖姑!你要做什麼?”
聖姑道:“你不可以進來。”
李逍遙道:“我聽說傀儡蟲的用處是……”
“是怎樣?”
見李逍遙那擔心的樣子,聖姑道:“你擔心我要利用林姑娘的屍體?呵,你想太多了吧?”
李逍遙道:“但是月如她既然已……為何不讓她入土為安?”
聖姑只是白了李逍遙一眼,道:“入土為安?呵,好幾十年以後再說吧!”
說完,聖姑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李逍遙再也不知道房間裏面的事了。
李逍遙呆立在房外,聖姑的話裏是否有什麼玄機?
幾日以來平靜無事,趙靈兒的身子也全然康復,有時下床走走,讓李逍遙扶著她,閒步山徑,賞玩路邊的奇花,或無語相伴,直至滿天星斗。
望著嬌妻愛女,李逍遙總覺得人生至此,一是莫大的幸福。這平靜的生活,以往覺得平淡無奇,如今卻感到心滿意足。
那一夜趙靈兒懷抱著憶如,與李逍遙攜手在庭園中閒步,隨意說笑,不久趙靈兒便只顧逗著憶如,沒再說話。
李逍遙看出她有心事,遂問道:“你怎麼了?在想什麼?”
趙靈兒抬起臉來,道:“逍遙哥哥,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李逍遙一怔,趙靈兒道:“你總是有時心不在焉的,不知在煩惱什麼,我見了心中也不舒坦。你可以告訴我是什麼事嗎?”
李逍遙默然,沒想到趙靈兒將他的心事全看在眼裏,也許是兩人已經心意相通,就算是不說話,也知道對方心中的感覺。
李逍遙道:“你隨我來。”
他帶著趙靈兒回到房中,取出行李,自行囊之中拿出一個小匣子,當趙靈兒見到匣中之物,也不禁呆住了。五顆靈珠,發出五行的光輝,正在匣中互相輝映著。
“你……已得到了五靈珠?”
李逍遙點了點頭,將自己為了取麒麟角、鳳凰蛋殼而深入大理,進入神殿的種種事,詳細說給趙靈兒聽。趙靈兒只知李逍遙為了她而取來聖物,保住她們母女的生命,沒想到還有進入夢境,回到過去的種種內情,聽的怔愣不已。
李逍遙道:“其實你母親就是神殿中的女媧神像,她當年為了殺水魔獸,在我面前躍入水濤之中。是她將我送到過去,救了你和姥姥到仙靈島去,也讓我得到失落的水靈珠。”
趙靈兒微微一笑,道:“難怪我當初一見了你,總感到十分熟悉。我還奇怪你這個整日跳不停的猴兒,怎會讓我看了就覺得的心安,原來我小時候遇見的就是你!”
李逍遙取笑道:“既然見到感到熟悉,卻還拿雷電劈我?”
趙靈兒臉一紅,道:“誰叫你那時……那時……我怎想得到那偷衣裳的小賊,會是我暗自仰慕了快十年的大俠!”
兩人雖已是夫妻,但趙靈兒嬌羞靦腆之態,始終不減。
李逍遙托起她的臉來,在她唇上輕輕一吻,道:“這一切或許都是巫後冥冥中安排吧!”
趙靈兒轉頭看著五顆靈珠,伸手撥著,輕聲道:“這五顆靈珠,是女媧祭司世世代代掌握的聖物,但我卻不知怎麼用它……逍遙哥哥,你怕我會跟我娘一樣,為了殺水魔獸而犧牲了自己?”
李逍遙搖了搖頭,說道:“苗族沒有水患,反而鬧了旱災,阿奴說有水靈珠就能招來大水解救他們,並不需要你去殺妖怪。如今為媧苗族的,也不是妖怪,而是比妖怪更可怕的黑白苗之間的仇恨。”

“仇恨?”
“嗯,黑苗和白苗互相恨對方,都想滅了對方,這種恨就算是有女媧的神力,也解決不了,更何況是你?”
趙靈兒歎著氣,說道:“我的父親是黑苗國王,我的母親是白苗祭司,黑苗與白苗他們為什麼要這樣互相仇恨?”
李逍遙摟住了她,道:“你傷感這些,又有什麼用?兩族的恨已經積累了許久,若是妖怪作亂,只是殺了妖怪就好了;若是恨,卻可能永生都解不開,除非恨的人自己能夠想通,但是這是神仙也幫不了的。”
趙靈兒溫順地點了一下頭,道:“你說的很是。但水靈珠能夠解除旱災,這一點小事,也許我還能使得上力。”
李逍遙道:“你不是不知怎麼使用水靈珠嗎?”
趙靈兒蛾眉微聚,道:“我確實不知用法,不過既然只有女媧苗裔能使用這五顆靈珠,我還是得負起這個責任,解除旱災。逍遙哥哥,我想……我娘一定知道靈珠的用法,她也一定很希望我能夠救苗人。”
趙靈兒的話,李逍遙並不覺奇怪,他也知道五顆靈珠一旦現世,靈兒的責任就來了,永遠逃避下去絕不是個好法子。
李逍遙點了點頭,道:“好,靈兒,我帶你回大理去見巫後娘娘。”
趙靈兒依偎著他,道:“我們回大理祭拜我娘,想法子弄懂水靈珠的用法,解除白苗的旱災以後,我就隨你會余杭,帶著憶如回去,嬸嬸一定高興極啦!”
李逍遙抱緊了她,兩人心裏都感到踏實滿足。
次日,兩人一早便對聖姑說明去意,阿奴一聽李逍遙居然早就拿到了水靈珠,又驚又喜,問道:“你怎麼找到水靈珠的?”
李逍遙一窘,便含糊地說道:“這……大概是女媧娘娘有意的安排吧!”
阿奴道:“快把水靈珠給我,有了水靈珠就可以解除乾旱了!”
聖姑問道:“你知道靈珠的咒文嗎?”
阿奴一怔,說道:“……不知道。”
聖姑說道:“那你要水靈珠也沒用!五靈珠的咒文,只有巫後娘娘才知道,而且也只有趙姑娘能夠繼承這種力量。”
阿奴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一見了水靈珠,高興得全都忘了。”
聖姑望著趙靈兒,問道:“你這身子……不多修養幾天再走嗎?”
趙靈兒道:“我已經複元了,也不差這幾天。”
聖姑點了點頭,道:“你身為兩族公主,于情於理都要盡力去化解這兩族之間的仇恨。族人有難,我也不該坐視才對。可惜歲月不饒人,我這老骨頭,沒這力氣去拼命了。你們去吧!孩子寄放在我這兒,你們可以放心。”
聖姑由趙靈兒懷中接過嬰兒,趙靈依依不捨地在孩子臉上多吻了幾下,李逍遙也拉著女兒小小的手,道:“憶如,爹娘出一趟遠門,你要乖乖的喔!”
繈褓中的李憶如對著他們笑,美麗的笑臉上無憂無慮,絲毫不知世事。
趙靈兒仍然依依不捨地對著憶如抱著親吻再三,才終於交給聖姑。她當了母親之後,原本就溫柔的性子更加多情善感,以想到要與女兒分別,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李逍遙、趙靈兒與阿奴三人,就這樣啟程前往大理,這條路阿奴是極熟的,李逍遙也來回過,一路上倒是十分平順,不生波折,很快便接近了大理城。
不料尚未到大理城外,遠遠地便見到處處烽煙,都知道必然不妙。三人加快腳步,往大理城趕去。
到了城外,就看見處處是死屍,大多都是白苗士兵。屍體殘缺不全,有的是被兵器所殺,但也有不少斷手斷腳,肚破腸流,不知是被什麼猛獸撕 扯過。而城門更是殘破拜倒,昔日的壯觀城牆上,被火薰得焦黑一片,撞破了好幾處,四散的殘磚石堆下,更處處可見被壓死的屍體,有的還身首飛離,濺塗著大地 與城門的血跡已幹,化作污穢的黑色。
如此慘景,四下蕭然,就只有風呼呼地扯過,留在耳邊猶似當日大屠的千萬聲嘶喊。
阿奴全然怔呆住了,軟軟地跪倒。她不敢相信這就是她的家園,幾個月前,還守衛嚴密,雖然被旱災所苦,但是大家都還有說有笑,是一個充滿了希望的家園。
趙靈兒更無法相信這就是大理城,她初次回到故鄉,見到的卻是一個如此殘破,有如地獄的故鄉。
李逍遙也木然呆立,這樣一片死屍遍野、哀鴻處處景象,怎能相信還有人活著?難道大理城已被屠城了嗎?
“這裏還有人!”
一聲驚雷般的呼叱,喚醒了李逍遙等人,眾人轉身一看,署名黑苗士兵由道旁拍馬疾奔而來,口中大聲呼叱,臉上帶著獰笑,就像看見獵物的狼群。原來他們殺得興起,見無人可殺,都興沖沖地要比賽誰先殺了他們。
他們手中的刀都已出鞘,便朝李逍遙、趙靈兒、阿奴揮砍過來。三人輕身一閃,閃過了疾奔過來的馬蹄。
阿奴手中拐杖一橫揮,就絆倒了一匹馬,那馬哀鳴著撲倒,也甩下了馬背上的士兵。
李逍遙轉頭看去,趙靈兒也已用點穴法點暈幾名黑苗士兵,三人幾招之間就制服了這幾名黑苗士兵。
李逍遙抓起其中一人,喝道:“大理城怎麼了?為何你們要屠殺此城?”
那士兵張大了口,驚恐無比,竟說出話來。這場一面倒的戰事,他們勝得十分容易,因此所過之處就是殺,殺,殺,以至於他根本連思考的能力都喪失了,更說不上來整個戰事的過程。
李逍遙見他張口結舌的樣子,又抓了另一人來問,卻也一樣。他們的眼中都已認定自己會被殺死,那眼神似乎是野獸的眼神,而不像人的眼神。阿奴悲憤得一仗就要敲碎其中一人的頭顱,被趙靈兒拉了住,道:“讓逍遙哥哥問清楚再說。”
阿奴顫聲道:“他們……他們殺了我們族人!他們殺了我們族人!”
阿奴的聲音變得尖厲,幾乎無法冷靜,眼中也充滿了仇恨。看見家鄉變作地獄,任何人都會像阿奴一樣,恨不得親手殺死兇手報仇,甚至殺死任何與兇手有關的人物,也去屠殺兇手的家園,才能稍微消去此恨。
趙靈兒何嘗不是心痛如絞?但她還是堅決地拉著阿奴的手,道:“讓逍遙哥哥問清楚再說。”
李逍遙質問了幾個人,總算有個人說得出話來,他結結巴巴,口齒不清地說道:“是……是大王下的令……把大理的土地收回……若白苗……白苗抵抗,就……就格殺勿論……”
趙靈兒呆住了,這竟是父王所下的命令?
她離開父親時,雖然年紀還小,卻也不是全然無知,她還記得父親是慈愛溫柔的,那時囚禁母后與自己,只是受了妖人蠱惑,並不是他的真心。
可是,這麼多年了,一切竟比當初還要糟,難道是他親自下了格殺令,主導了這非人的場面?
趙靈兒咬緊了唇,不發一語,李逍遙繼續追問道:“白苗防守堅強,你們怎麼有機會殺進去的?”
那士兵道:“教主他能驅使魔獸,是魔獸……先闖進城中,後面……我們才跟著殺進來的……”
“整座城都被殺光了?”
那士兵道:“我不知道……我們沒有見到多少人……”
李逍遙問了幾遍,也無法再問出更多的答案。趙靈兒道:“既然城中已有防備,應不至於都被殺了,一定還有人活著。”
阿奴喃喃道:“如果……還有人活著,那一定是在那裏……”
“哪里?”趙靈兒問道。
阿奴不發一語,便往城內奔去,李逍遙與趙靈兒急忙追在她背後,以免失散。
阿奴奔得極快,城內的景象不比城外好多少,街道旁除了屍體還是屍體,有黑苗得也有白苗的,大多是士兵,百姓卻並不多。
百姓沒有被殺,那為何處處都只看見殘破的屋舍,火燒的殘跡?
趙靈兒早已看得淚流滿面,李逍遙拉著她的手緊追阿奴,不讓她停留下來,以免更增傷感。
在追著阿奴奔跑的時候,李逍遙注意到有些黑苗士兵已發現了他們,便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阿奴道:“等一等!”
阿奴用力掙扎,道:“放開我!讓我去找我阿娘!”
李逍遙道:“你冷靜點,除非你想害死你們所有的族人!”
這麼一停下來,四面八方又有數名黑苗士兵包圍住了他們,接著人數漸多,在他們週邊形成了一道密壓壓的人牆。
阿奴一怔,沒想到會有這麼多黑苗士兵在城中各個角落。
其中一名身穿華麗盔甲的領軍上前,冷笑道:“你們知道白苗人躲藏之地,是不是?”
阿奴怒視著他們,傲然不語。那名將領道:“白苗已經不戰自降,頑冥的南蠻逆首還裹脅居民,不讓他們投奔大王,你要與叛逆為伍,還是要做率先建功的白苗順民?”
等不及李逍遙阻止,阿奴一大聲道:“你說的南蠻逆首是我阿娘!什麼投奔大王?全大理沒有人願意投奔你們那個昏庸愚昧、受人利用的大王!”
她一說出身份,眾人大吃一驚,沒想到南蠻王的女兒就在他們面前。這下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領軍一聲呼喝:“給我捉拿活口!”
眾兵彎刀齊攻,朝李逍遙等人身上砍落,卻只見霜輝一閃,錚錚數響,眾人的刀全被李逍遙快得看不清的一劍給格退。眾兵呼喝著又一擁而上,李逍遙一個人在這群士兵中游走如梭,所過之處只聽見哀叫驚叱,他們一個個都讓李逍遙一劍柄點了穴道,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李逍遙的快劍簡直像鬼神一般,根本無人看的清來勢,趴倒在地上的士兵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中招的,但他們的人數少說有上百人,一個個蜂擁而 來。李逍遙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開殺戒,但是得像個辦法保護趙靈兒與阿奴都能全身而退。李逍遙於是退至阿奴和趙靈兒身邊,一邊一個抱住了她們,氣沉丹田, 以真氣震出長劍,禦劍沖出了人群。
直到沖出數裏以外,李逍遙才收劍落地,阿奴激動地說道:“為何不殺了他們?為何不殺光了他們!”
李逍遙道:“你就知道殺,他們也是受了上頭的命令,不得不攻城,所有的士兵都是身不由己的!”
“我不要聽你講大道理!”
阿奴畢竟年紀幼小,這些人間的對立背後的無奈,不是她所能理解的。她望向趙靈兒,道:“靈兒姐姐,難道你也認為黑苗殺白苗是應該的?”
趙靈兒悲哀地搖了搖頭,輕聲道:“誰殺誰都是不應該的。”
阿奴道:“但是他們殺了那麼多白苗人!靈兒姐姐,你是女媧娘娘的後代,是保護白苗的守護神,你會為白苗報仇,滅了黑苗,對不對?”
望著她殷切的眼神,趙靈兒無語地垂下了眼。她知道母親要她前來的用意,絕不是為了殺人,一定有法子可以化解雙方的仇恨。但是,事情已演變到雙方屠殺交戰,這血海似的深仇又如何化解?
見趙靈兒低頭不語,阿奴簡直不敢相信,怔怔地立在她面前,失望地問道:“難道你不肯以神力殺光黑苗……”

李逍遙正要開口勸解,阿奴已流下淚來,恨恨地說道:“我知道了,你並不想幫白苗,你想和逍遙哥哥回余杭,過著安寧幸福的日子!那你又為何要來?你又為何不告訴水靈珠的咒語!”
“不,阿奴,你誤會我了……”趙靈兒說道。
阿奴道:“我不要聽!你既然不想救白苗,就請回去吧!我們寧肯戰死,也不會服從黑苗巫王的統治!”
說完,阿奴便轉身奔了開,她輕功原本就不差,一跑就不見人影了。
“阿奴!”趙靈兒著急地喚道。
李逍遙握住趙靈兒的肩,柔聲道:“別難過,她年紀還小,想法未免偏激了些……”
趙靈兒道:“我不會怪她的,我是擔心她一個人,在這時候不大安全。”
李逍遙道:“你放心吧,我知道她會往哪兒去。”
雖然阿奴沒告知他族人會藏在何處,但李逍遙之略加思索,便猜到了惟一可能之處,那就是女媧神殿。白苗族人既相信女媧會保護他們,在這危急的時刻,當然也只有逃往那裏,尋求庇護。
李逍遙帶著趙靈兒往神殿的方向趕去,此處一向沒有居住的人家,位置又十分偏僻,黑苗族人一時竟沒有發現這條荒涼的道路就是通往白苗族藏身之地。
遠遠地便望見了那幢白色的巨殿,兩人還未走進,“咻”的一聲,一箭已射在兩人前面的地上。這箭明顯地是由神殿內射出的,以警告外人不得隨便闖入。李逍遙更確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若是再前進,亂箭一定會更多。李逍遙不假思索,抱住趙靈兒,便以輕功迅速的奔向神殿。
神殿外的眾兵一見到來人快若電光的身影,驚愕的已來不及射出更多的箭,此時李逍遙已站在殿前的石階之上,放下了趙靈兒,大聲道:“我們不是敵人!”
他們的漢人模樣,令白苗士兵們不知該不該殺上去,一時之間只能僵持不下。
神殿內奔出數道人影,為首者一見到他們,不禁一怔,道:“李公子?你來做什麼?”
原來說話的是蓋羅嬌。
李逍遙道:“我帶靈兒來祭拜巫後娘娘。”
蓋羅嬌問道:“什麼巫後娘娘?娘娘早在十年前就……”
李逍遙道:“殿內的神像就是巫後娘娘,並不是女媧。”
蓋羅嬌顯然並不相信,但是見到趙靈兒也在,她還是將他們請了進去。神殿內到處都是白苗餘民,在黑暗中毫無人聲,只有一雙雙驚恐的眼睛,。男女老幼都知道這是最後的藏身處了,如果等到被黑苗找到之後,恐怕全部的人只有面臨集體被屠的命運。
見到蓋羅嬌經過,人們之間的氣氛中便多了一股莫名的安心。但是蓋羅嬌沉重的神情卻說明瞭戰事的絕望。
他們直到了供拜神像的內殿,長老們也都聚在此處,看樣子像正在討論著解圍之法,可是人人都低著頭不說話,應該是全無主張了。
見到蓋羅嬌帶了外人進來,南蠻王台起頭來望向他們,臉上帶著疑色。
蓋羅嬌道:“大王,這位就是靈兒公主。”
“是靈兒公主?”南蠻王又驚又喜,快步上前,單膝跪下,道:“公主,您平安來到大理,我白苗有救了!”
所有的殿中長老們也都跟著跪下,恭迎趙靈兒。趙靈兒忙道:“各位請起來,我擔當不起的。”
南蠻王已經哽咽,握著趙靈兒的手,仰頭看著她,道:“自從十年前巫後娘娘蒙冤,我們找公主好得好苦!只要公主出現,女媧娘娘一定會再度賜予您無比的神力,解救白苗的!在這麼絕望的時候,您果然出現了……”
南蠻王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立在人群之後的阿奴卻傲然站著,扭開了臉不去看他們。李逍遙有點無奈,但是多說也是無用,還是讓事實來辯解吧!
趙靈兒好不容易才說服了眾人起身站立。一問戰情,才知道雖然白苗戰備十分充分,五毒獸也已調教成功,但是黑苗的手段卻更快更狠,他們在 白苗毫無預警的情況下,以魔獸為前鋒衝殺過來。魔獸所過之處,人畜不留,但所有的白苗士兵以及五毒獸力戰魔獸之時,跟在後面的黑苗士兵卻在後方大行屠殺百 姓,手無寸鐵的居民在黑苗的鐵蹄下,死傷慘重。
雖然五毒獸與魔獸都同歸於盡,但是白苗已折損許多兵士,難抵抗黑苗的精銳。幸虧蓋羅嬌決斷得快,要白苗士兵放棄戰場的戰鬥,全力保護居民撤退到神殿,這才不至於全族滅亡。
但是守在此地,也只是等死而已。神殿總有一天會被黑苗發現;就算不被發現,殿中也幾乎沒有存糧,更沒有藥物,受傷的人此時的情況已十分危急,饑餓的殘餘百姓們也都更加恐慌。
南蠻王道:“老天無眼,以至白苗有此浩劫!靈兒公主,請您向女媧娘娘祈求吧!女媧娘娘若是有靈,一定會保佑族人的。”
趙靈兒點了點頭,道:“讓我見見神像。”
“是。”
南蠻王引著趙靈兒,來到玉階和欄杆圍著的神像前。
趙靈兒在神像前跪下,泣聲道:“娘,孩兒來看您了……”
不知為何,趙靈兒心中湧出一股深沉的親選,望著母親的神像,她心中竟在半個字也吐不出來,自從十年前一別,母親的溫柔竟已成為模糊的記憶。
此時,神像周身竟泛出一層淡淡的青光,眾人驚愕地瞪著眼,望著神像。趙靈兒也驚住了,親眼看見神像上光華流轉,雖然還是一尊沒有任何神情的塑像,但眼中流露出憂傷,神情也溫柔的有如星光。
神像中傳出的聲音,似乎是真的,又似乎只是夢中一般虛幻:“靈兒,我的孩子,這一路以來,苦了你了……”
“母親!”趙靈兒顫聲喚著,眼中頓時湧滿了淚水。
巫後溫柔地望著她,道:“好孩子,你能夠回到大理,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和苦難,為娘最感到欣慰的是……你身邊總算有一位能寬容你、愛護你的丈夫。”
趙靈兒淚流滿面,雙腿顫巍巍地跪著,用兩膝走上前抱住了神像,泣道:“娘,您怎麼了?為何您變成了這樣?您不能活生生地抱著我,像從前那樣跟我說話嗎?”
巫後的聲音裏,充滿了哀傷,輕道:“我一是該死之人,強留一縷精魂在世間,只是為了等待著一刻。靈兒,這已是強求的幸福了,你該珍惜滿足。”
趙靈兒點了點頭,道:“娘,您強留精魂和靈術,以求見我一面,是不是為了要我化解苗族的內鬥?”
巫後欣慰地說道:“是的,靈兒。這個責任非常重大,也許對你來說……太沉重了,但你是你父王與我的後代,也是兩族共同的希望。”
趙靈兒道:“但是局面演變至此,兩族的仇已不共戴天,我又怎能……”
巫後道:“能化解仇恨的絕不是仇恨,而是愛。”
趙靈兒苦笑道:“我知道,但是……如何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化解這麼深的仇恨?”
巫後道:“你做得到,也應該做到的。這是旱災帶來的痛苦,讓人不得不以殺戮發洩恐懼,只要化解了旱災,邪惡之徒的野心也就不堪一擊。靈兒,娘會將靈咒傳給你,為族人帶來幸福,就是你的責任了。”
趙靈兒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娘。”
巫後道:“你坐下來,專心地將思緒放空吧。”|
趙靈兒盤腿而坐,心澈如水,她感覺到一陣暖暖的氣流自她的天靈灌了下來,融遍她的周身,耳中充斥著清靈之音,雖然閉著眼,卻仿佛見到了 無邊的原野上綠意盎然,小花點綴著碧綠的幽谷,遠處的河水涓涓地流動,空氣中充滿花香,遠方還有少女與青年的歌聲,無憂無慮地在藍天白雲下繚繞。
那是曾經在苗疆有過的美景,雖然已經消失了很多年,但是有一天它必將重現。
漸漸地,一切的幻影淡去了,巫後縹緲的聲音似近似遠:“靈兒,娘不能在人世間於你團聚,但是在天上,我會默默地為你祝福……”
當趙靈兒淚流滿面地睜開眼睛之時,巫後神像已化作一尊無神的石雕,一道淺淺的裂痕從頭頂出現,裂痕漸漸佈滿了雕像,隨後細細的碎裂之聲迅速接連響起,整座雕像應聲碎裂!
眾人大驚不已,惶恐得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方才眾人只見到神像發出光輝,而趙靈兒席地打坐,無聲無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接下 來神仙發出的光輝像是一道靈蛇般,竄入趙靈兒身體之中。當神像裂成一地的碎石後,石堆中赫然出現一把雕著蛇的法杖、一件紅色披風,以及一顆美麗的彩珠。
南蠻王驚道:“這是……天蛇杖、聖靈披風,還有聖靈珠!這是巫後娘娘的法器!”
趙靈兒含淚望著那堆碎石,輕道:“娘……我會完成您的囑託的。”
南蠻王恭敬地對法器行禮後,才走上前,將聖靈披風披在趙靈兒肩上,趙靈兒手持天蛇杖與聖靈珠,轉身望向眾人,在她眉宇間的神色,登時變得凜然高貴,教人心折。
眾人不禁都屏息望著她,等候著她的玉旨綸音。
趙靈兒望著眾人,道:“巫後娘娘已將靈珠咒傳於我,要化解白苗的危難,我責無旁貸。但是,在化解旱災之前,我要你們先答應我一事。”
南蠻王恭敬地說道:“但聽公主吩咐。”
趙靈兒道:“化解了旱災之後,眾人不許再與黑苗作戰,抓獲的戰俘要任其歸家,以免仇上加仇。”
她此話一出,所有的人都變了色,蓋羅嬌道:“這怎麼行?放黑苗士兵回去,他們會再回頭侵略我們!”
趙靈兒道:“戰士的起端,只是為了爭奪水源,水既不缺,爭奪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蓋羅嬌道:“可是……他們以殺到大理,難道會放棄垂首可得的土地?就算士兵不戀戰,難道他們敢違逆巫王,不戰而走?”
南蠻王也十分為難,道:“公主,黑苗士兵已殺紅了眼,就算是他們放下屠刀,白苗居民也無法平息怨恨。就算是旱災一息間化解了,戰事也不可能自動停止的。屬下請求公主收回成命……”
趙靈兒沉痛地說道:“為什麼有了水,還要戰爭?難道你們要的是血嗎?”
南蠻王道:“有了水之後,大家必定士氣大振,也一定能一舉打敗黑苗。公主仁慈好生,屬下可以將黑苗戰俘囚禁後,慢慢感化他們,決不妄殺,如此豈不兩全?”
趙靈兒輕輕搖了搖頭,道:“戰爭不是等著對方輸,才叫做止戰,而是要我方先停止,才能要求對方也停手。如果我說旱災解除了之後,黑苗就會自動撤退呢?”
“這……”南蠻王難以回答,她心中認定了黑苗決不會退兵。
趙靈兒堅決地說道:“黑苗一定會退兵,我會化解這場戰爭的。”
南蠻王道:“公主,您要如何做,才能化解戰爭?”
趙靈兒道:“一切都交給我就是了!”
她神色中的莊嚴,令李逍遙產生不祥之感,趙靈兒將一切責任一肩扛起,也意味著自我犧牲。最不希望趙靈兒有三長兩短的人,當然就是他了。他實在不能想像,若是自己失去了趙靈兒,將要面對什麼樣的世界……
李逍遙這時耳中卻已聽見趙靈兒的話:“走吧,帶我到祭壇去!”
南蠻王道:“祭壇在宮殿的前方,是最危險之地……”
趙靈兒道:“不到此處,如何祈雨?”
蓋羅嬌道:“大王,屬下願意護送公主前往祭壇!”
阿奴突然發聲道:“我也去!”

李逍遙望著阿奴,心中頗感安慰,阿奴肯說這樣的話,想必也十分擔心趙靈兒的安危。李逍遙道:“有我們護送,想必黑苗也傷不了靈兒。”
南蠻王這才點頭,道:“讓我去對百姓宣告公主的旨意吧!”
南蠻王在前面,帶著眾人步出內殿,殿外的眾人都期待地望著他們。
南蠻王說道:“子民們!靈兒公主回來了,她將像巫後一樣,為我們解除苦難,讓我們重新得到安樂的生活!”
此話一出,眾人臉上出現既歡欣,又有點不知該不該相信的神情。
趙靈兒知道人們已經痛苦了太久,就連承諾也不敢相信了,她對李逍遙說道:“走吧!”
她率先朝外走了出去,李逍遙、蓋羅嬌、阿奴等緊隨在後,百姓們一見到趙靈兒,都不禁雙手合十或是跪伏在地,嗚咽地說道:“巫後娘娘,您要拯救大家啊……”
“娘娘重生轉世,我們有救啦……”
“娘娘,您果然沒有棄我們……”
聽了這麼多哀憐的求懇,李逍遙心頭卻更加沉重。只靠一個人的力量,真的能解救一個民族?就算解除了一時的乾旱,幾十年、幾百年以後,是不是會再有天災?就算化解了一場戰爭,幾十年、幾百年以後,是不是又會有另一場戰爭?

解除苦難的人或是仙,又能一直無止盡地救下去嗎?
趙靈兒的母族世世代代所承受的,是多麼無限的重責!
一行人才走入城內,果然就遇上大批黑苗士兵圍攻,領軍所帶的百名士兵一下子就抱圍住他們,笑道:“蓋羅嬌,你這魔女總算出現了,你對抗不了教主的,馬上投降吧!”
蓋羅嬌道:“想擒我,沒那麼容易!”
蓋羅嬌、阿奴等人正要出手,趙靈兒已道:“住手!”
她這一聲呼喝,凜然有威,趙靈兒道:“你不認得我了嗎?郝圖?”
那領軍一怔,看清了趙靈兒,不禁嚇退了一步,道:“你是……王后娘娘……”
趙靈兒道:“我是大王的女兒,也是苗族的公主。”領軍郝圖當年也見過王后與公主,在發生變亂的那一年,雖然眾人被迫與妖後黨劃清界線, 可是巫後在眾人心中,其實也都還存留著慈愛的印象。只是苦於拜月教眾到處宣揚,舉發同情巫後的人為亂黨,不是處以死刑就是囚禁,因此人人痛駡妖後以自保。
時間過去了這麼久,大王又下令找回公主繼承王位,對於公主,眾人便只有敬意了。
趙靈兒的威嚴與氣度,確實是人主之威,領軍郝圖連忙道:“大家退下,不得冒犯公主!”他又轉頭對趙靈兒說道:“請公主隨屬下回南紹,切勿與亂黨為伍……”
領軍郝圖正不知該下令捉人,還是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趙靈兒已經逕自繼續前行,不再理會他們。
領軍郝圖想到:“反正公主這一行不過四人,我只要盯好了,不怕他們逃掉!”
於是領軍郝圖一聲令下,這一堆士兵便列隊緊跟在後,既不出手,也不離開。
他們走了一段路,又遇上許多黑苗士兵,黑苗士兵都認得蓋羅嬌,見到她身後竟領著一大批黑苗士兵,都感到十分奇怪,也不敢貿然出手包圍,依然緊跟而上。
就這樣,當趙靈兒來到祭壇之時,身後居然已跟了幾乎所有的黑苗士兵,他們聚在祭壇邊,都不知道是為什麼而來的。

李逍遙抱著趙靈兒,足尖一點,便淩空躍上高壇。低頭望去,密壓壓的都是黑苗的士兵。
蓋羅嬌和阿奴也躍上祭壇,見這麼多的黑苗士兵,蓋羅嬌臉色微變,想道:“公主要大家不許傷黑苗,任其回家,原來是為了保白苗的生命!有這麼多精銳士兵,我們的殘兵根本不可能打得過他們!若是降雨後白苗先動手,只是在逼黑苗殺光我們罷了!但是……他們真的會退兵嗎?”
趙靈兒對著壇下眾人道:“苗族子民們,你們為何要入侵大理?為何要殘殺你們的兄弟姐妹?”
黑苗士兵們不敢做聲,但心裏都在想著還不是為了生存?還不是為了白苗壟斷水井?還不是為了他們不肯屈服大王?
趙靈兒像是能瞭解他們的想法一般,說道:“我知道你們不願意打仗,但是為了生存,沒有法子。我的母親是白苗,我的父親是黑苗,你們的爭 戰就好像將我扯成兩半一樣,人扯成兩半還能活嗎?萬萬不能!一個民族會化成兩半,還能安樂嗎?那也萬萬不能!白苗怪黑苗製造動亂,黑苗也怪白苗製造分裂。 但是這就是你們生活艱苦的原因嗎?以前黑白兩苗和平共處時,不才是幸福的嗎?”
士兵中終於有人忍不住叫道:“白苗不肯把水分給我們!”
“本來就是一族,是他們自己自治,不服大王統管!”
“白苗最奸詐,準備密謀滅了黑苗!”
這些抗議之聲,令蓋羅嬌有些驚訝,想道:“原來黑苗是這樣想的,原來他們對白苗的殘忍,是因為害怕!”
黑苗的主動侵襲,正說明最殘忍的行為背後,往往是最大的膽怯。
趙靈兒道:“如果我能讓旱災消除,能夠讓白苗不計你們屠城的仇,能夠讓大王收回入侵的成命,你們願不願退回南紹,和你們的妻子、兒女、父母、情人們共建家園?”
士兵們大聲說道:“旱災已經這麼多年了,絕對化解不了的!”
“九年不雨,連教主也沒法子,憑你怎麼可能解除旱災?”
趙靈兒道:“我有法子降下雨水,恢復往日的苗族富裕。只要你們在下了雨之後立刻回去,白苗也不會追殺你們。”
士兵們喊道:“我們不相信!”
“要能求得到雨,教主早就求得到了!”
“你降了雨,我們才服氣!”
趙靈兒道:“我祈到了雨,你們就回到家園去吧!不要在殘殺自己的兄弟姐妹們了!”壇下眾人依然叫囂不停,趙靈兒轉身望著豎立在中央的石 碑,石碑中央有一處圓形的凹孔,碑面並刻有文字,任何人也看不懂,但趙靈兒竟有如天生就明瞭一般,念出了上面的文字:“蛇紋之姬,聖靈之身;西藏斬風魔, 東海殺雷神;南山收土妖,北荒伏火怪;終以平水患,而大地重生。”
此咒一念,祭壇的四角,以及石碑前竟緩緩冒出了五具六角的小平石柱,趙靈兒將聖靈珠按在石碑頂端的凹槽之內,聖靈珠光華一轉,竟自己整顆沒入碑中,頓時,石碑上也充滿了奇異而聖潔的光輝。
接著趙靈兒將風靈珠置於中央石柱,伸手一揚,手中的火、土、水、雷四珠飛散了出去,各自落在其他四個石柱上,沒入了柱中,頓時五行之光大作,包圍住中央的趙靈兒。
趙靈兒站在祭台中央,手結法印,念道:“天地諸神啊!我以女媧聖靈之名,請求您賜予這片土地新的生命……”
這時蔚藍的天空迅速被四面的烏雲所吞噬,五行之光竄上天際,轟然巨響,劈下一道銜接天地的巨雷!
緊接著豆大的雨水嘩啦嘩啦地灑落下來,眾人仰著頭,幾乎不敢相信這打在臉上、身上都會疼的大雨,就這樣真實地落了下來。
頓時,龜裂的土地重新合了起來,雨水滋潤著大地出現了泥土的光澤。稠塊般的泥流也迅速彙成了江河,歡暢地奔騰著。
躲在神殿內的白苗的士兵百姓們全奔出了大殿,忘了自身的危險,在雨中大叫大跳著,更有許多人哭了,喜悅的淚水和雨水融在一起,滑入這片辛酸的土地中。
祭壇下的黑苗士兵們目瞪口呆之後,許多人紛紛放下了刀,又叫又跳,更有人跪在地上,張著雙臂像要接住這臨盆之雨。一時之間,除了響亮地雨落之聲,就是人們的狂喜歡呼,或是無意義的叫聲,叫聲與笑聲交織成一片,也分不清是黑苗的,還是白苗的。
“這是神跡!這是神跡啊!”
“女媧娘娘顯靈了!”
“不,是巫後不棄我們,是公主救了我們啊!”
領軍的將領們更是喜不自勝,全跪倒在地,高呼:“公主萬歲!”
“請公主回南紹繼位,我們一定效忠公主!”
蓋羅嬌也喜得淚流滿面,對趙靈兒道:“公主殿下,全族有救了,請您留在大理,繼承巫後娘娘的祭司之位!”
趙靈兒望著祭壇下歡呼要她回南紹的軍士們,搖了搖頭,道:“我不能留在此地。”
蓋羅嬌一怔,問道:“為什麼?”趙靈兒道:“父王下令入侵,我必須親自回去,問明白他為何甘受拜月教主所惑,若是他執意不回頭,我便要除去拜月教主,才能永遠根絕兩族之仇。”
李逍遙這時心裏更加沉重了,趙靈兒還要去面對拜月教主?
他曾與拜月教主交過手,明白此人不但法術高強,而且奸詐無比,趙靈兒與他直接對抗,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是,見趙靈兒的神色如此堅決,自己的規勸她也一定不會接受的,那麼只有一路追隨於她,盡力地保護在她身前,就算最後是一死,也要死在一起。
趙靈兒望著李逍遙,她知道自己說出這樣的話,最痛苦的人會是誰。
但是,李逍遙沒有讓她失望。
李逍遙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會全力保護你的!走吧。”
趙靈兒感動得眼眶泛紅,輕聲道:“多謝你,逍遙哥哥。”
李逍遙擁著她,躍下了祭壇,趙靈兒道:“大家隨我同回南紹吧!”
黑苗士兵們大聲歡呼,簇擁著趙靈兒,在滂沱大雨中,朝著南紹的方向而去。被雨霧所吞沒的道路前方,呈現出一片黑茫茫的詭異的黑暗。

《仙劍奇俠傳》第五冊 第二十八章 前塵如夢

第二十八章 前塵如夢
金翅鳳凰不知要帶李逍遙往何處飛去,低頭下望,只見景物如豆,快速地後退著,不知這是何地。而黃泥湮沒的千里荒景之中,也根本找不到巫後或是水魔獸的蹤跡。巫後就像從前那樣殺死水魔獸了嗎?還是她這次反被水魔獸所害?
除了心急之外,李逍遙也知道自己根本沒法子做什麼。
金翅鳳凰飛了很久,李逍遙不禁奇怪了起來,喃喃問道:“鳳凰,鳳凰,你究竟要帶我上哪兒去?”
鳳凰當然不會回答他,李逍遙問也是白問。
然而,眼前的景象竟漸漸地熟悉起來,讓李逍遙既驚又喜,那街道房屋、路上的過往行人服裝,都讓他感到無比親切,這裏正是余杭小鎮,是他的家鄉。
李逍遙見了,竟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想不到重新踏上家園,會是在這個時節、這種情況!
但是,家園的情景又似乎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李逍遙也說不上來,總之在熟悉之中,又好像完全不是自己所認識的家園。
金翅鳳凰帶著他飛到李逍遙從前遊戲之處——十裏坡的山神廟,便緩然降落在地,它身子斜側,讓李逍遙翻身下背。
李逍遙一立穩,金翅鳳凰便再度振翅飛走了,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這山神廟……”
一向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小破廟,雖然還是當初的門柱石階,卻總像有了點不同。
“敲派隙粵渙耍炕故怯腥死粗匭掠推峁缳吭趺春孟衩荒敲雌憑賞郟俊?br>李逍遙正在納悶時,不知何時已有個小孩子拉著他的衣擺。
李逍遙嚇了一跳,道:“你……你是……”
那個孩子不過六七來歲,雖然李逍遙自己很確定從沒見過他,但又感覺到莫名的熟悉。尤其是那孩子所穿的衣服,好像自己小時候也有過那麼一件。而且也像自己小時候那樣,老是把衣服綁在腰上,裝作不羈的俠士的樣子,現在看起來,還真是蠢得要命。
那孩子拉著李逍遙,仰頭看著他,漆黑靈活的眸子所透出的是十分認真的神情,問道:“你是仙人嗎?”
李逍遙道:“我不是,小朋友,你打哪兒來的?”
那男孩也不回答他,繼續問道:“我見你從天上下來,你怎麼不是仙人?不是只有仙人會飛的嗎?”
李逍遙道:“我問你,這是不是山神廟?”
“是山神廟,你是神仙吧?”
李逍遙被這小孩的鍥而不捨的追問弄得有點哭笑不得,道:“不,我不是神仙。”
“坐著鳳凰飛下來的怎麼不是神仙?”
李逍遙正想不理他,轉念突然間想到:“我小時候,嬸嬸也說我老是打破沙鍋問到底,這孩子不但衣服跟我小時穿得一樣,就連樣子也像,還有這副聰明的樣子也像……”
不過,也實在太像了些,這讓李逍遙多少有點不安。
就在李逍遙打量著這孩子,心想他到底是什麼人之時,那少年已道:“仙人!請你幫幫忙,在山神廟裏面有一位老婆婆受了傷,請你救救她好不好?”
“老婆婆?”李逍遙大感奇怪,才要跨入廟門,又被那孩子拉住,道:“等一下!”
“又怎麼啦?”
那男孩附在李逍遙耳邊,小聲道:“那老婆婆還沒什麼,她旁邊卻有個凶巴巴的女生,會打人的,你可得小心點!”
李逍遙失聲笑道:“女生打人?你怕女生打你?”
那男孩臉一紅,道:“我不怕,我是好男不跟女鬥!”
這副死不認輸的樣子果然也跟自己小時候一模一樣,李逍遙長歎了一聲,原來自己小時候真的這麼幼稚。
李逍遙道:“對,你是好男不跟女鬥,學點功夫吧,小鬼!”
說完,李逍遙便大步跨入了廟中,一見到倚靠在廢棄神桌邊的人,李逍遙就呆住了,那不正是姥姥與靈兒?原來金翅鳳凰將他帶到此處,並不是要讓他回家,而是要他來幫助姥姥和靈兒的。
年幼的靈兒輪廓與如今相差無幾,但也許是個子更小,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起來就更大,美麗的秀髮早就散亂了,錦緞衣裳上也處處是血跡與殘破污痕,看來格外可憐。趙靈兒小小的手按在姥姥胸口上,著急地輕輕啜泣著。
李逍遙的腳步才一響,趙靈兒便急轉頭望向他,清脆的聲音雖充滿怒氣,卻也更難掩真實的恐懼:“不要過來!”
李逍遙道:“靈……不,小妹妹,這位老婆婆怎麼了?”
還沒搞清怎麼回事,趙靈兒已喝道:“火來!”
“哇!”
突然一記烈火撲到李逍遙身上,嚇得李逍遙大退了一步,急忙拍滅了火,道:“等等!你……你不要怕!我是來幫你的……”
話沒說完,小小的趙靈兒又捏訣急念咒語,再喝道:“火來!”
又是一記烈火飛撲過來,小小年紀的趙靈兒就會這樣的火咒,豈是一般“凶巴巴的女生”可比?看來自己也得“好男不跟女鬥”一回。
李逍遙忙退了好幾步,和那男孩一樣退到門檻外,道:“我不過去,這樣可以了吧?”
男孩小聲對李逍遙道:“我說就是吧!”
李逍遙苦笑,長大的趙靈兒也就算了,幼時的趙靈兒可該歸你管啊老弟!
李逍遙道:“我不是壞人,你別怕……”
趙靈兒卻眼中充滿了恐懼,堅強地護在姥姥身前,道:“你們欺侮阿娘,害姥姥受傷!你們全部都是壞人!”
李逍遙道:“我真的是幫你的,你忘了南紹郊外就是我……”
他一面說一面往前了一小步,趙靈兒便馬上又手捏咒訣,嚇得李逍遙這一步馬上縮了回去,道:“好,好,我不靠近你!你別怕,別怕啊……”
但是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總不能看著重傷在身的姥姥就這樣血流盡了而死。要以輕功迅速地竄上去點倒趙靈兒嗎?李逍遙委實不願以這種方法讓趙靈兒再受驚嚇,可是要安撫害怕到極點的她,又不能這樣呆站下去。
就在李逍遙束手無策之時,昏迷的姥姥發出輕微的呻吟,醒了過來。
其實她一直時昏時醒,方才也似乎聽見了李逍遙的聲音,無奈傷得太重,想醒來說話,卻力不從心。
她好不容易聚足了全身的力量,道:“公子,請你……過來一下……”
聽她這麼說,趙靈兒才放下了手,轉頭望著李逍遙,道:“你要是敢害姥姥,我就打你!”
李逍遙連忙道:“你別怕,我不會的。”
他大步趕至姥姥面前,見她傷勢不輕,頗為擔憂,道:“您受傷了,鎮上有位洪大夫,我帶您去找大夫看看……”
那男孩也爭著道:“鎮上的洪大夫是名醫,很多外地的人都專程來找他看病呢!”
姥姥說道:“不……我的傷尚可支撐,你切莫讓人知道我們的下落。只要……幫個忙就成了。”
李逍遙道:“要如何幫您,只管吩咐。”
姥姥顫著手從懷中抽出一方手絹,道:“請你拿著這條手絹,到港口邊……若有人認出這條手絹,你便告訴對方,姥姥帶小青的女兒來找靈月宮主。”
李逍遙道:“就說姥姥帶小青的女兒來找靈月宮主?”
他復述得一字不差,老婦人點了點頭,將那方絲帕遞給李逍遙,李逍遙展開手絹一看,雪白的絹布上以白絲浮繡著典雅的鳳紋,乍看之下只是一條平凡無奇的白色手絹,細看才會發現針針細密精巧,實為貴重之物。
李逍遙道:“我會照辦的,要不要我帶你們找處地方歇息?”
那男孩又道:“我家客棧還有空房間!你們可以住!”
李逍遙苦笑了一下,道:“小心你嬸嬸打破你的頭,自己招客人啦?”
那男孩瞪大了眼睛,問道:“你怎知道我嬸嬸會打我?”
李逍遙道:“仙人自然什麼都知道。”
姥姥說道:“不必了,我們若是暴露了行蹤,更是危險……公子,你去吧,我們就在此等你。”
李逍遙點了點頭,正要離去,又回過頭來對男孩道:“你想不想學武功?”
用不著他回答,李逍遙都知道答案,因此在那少年忙不迭地點頭之時,李逍遙便接著道:“做俠士第一件就是保護弱小,她們需要你保護,你就在這裏聽她們吩咐,不要離開半步,知不知道?”
男孩又是猛點頭,姥姥本想開口說不必,突然想到,李逍遙這麼做的用意,大概是讓那男孩也待在這個地方,免得離開之後回到鎮上,一時口快說露了她們的行蹤。
姥姥便說道:“是啊,小英雄,請你在此地幫我們看看,做個照應。”
李逍遙與姥姥的雙重委託,讓那男孩頓時義血澎湃,道:“好,我會幫你們注意有沒有壞人接近!”
趙靈兒卻嘟起了小嘴,道:“哼,我才不要他幫呢,他什麼也不會。”
男孩道:“誰說我不會,我爹可是鼎鼎大名的俠客,說出他的名號來,保證壞人都嚇死!”
趙靈兒道:“我可不相信,你說來聽聽。”
姥姥道:“好了,靈兒,你別多說了。”
李逍遙對他們一笑,便往鎮裏奔去,一眨眼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李逍遙走在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街道上,東張西望,從沒想到這條走了幾千幾萬遍的路,此時再走,感覺會是這麼不一樣。
迎面來的兩名婦女,身形婀娜,姿態優美,捧著洗衣桶子一面嬉笑著,一面走了過來。李逍遙暗想:“怪啦,本鎮何時多了兩位美女?”
他讓至道旁,走在暗處,順便聽聽她們的嬉笑,其中一女子說道:“我說啊……李家夫婦是不是死了啊?怎麼這麼久都沒回來,留著寶貝兒子給李大娘在家裏也沒人管!”
李逍遙想道:“李家夫婦?不會是說我爹我娘吧?”
李逍遙忍不住“啊”地一聲驚呼,用力一拍腦袋,把那兩名婦女都嚇了一大跳。李逍遙一下子想起這兩名女子的輪廓了,不正是鎮上的旺財嫂與來福嬸嗎?只不過李逍遙印象中的她們略顯肥胖,一點兒都看不出靈秀動人的樣子,想不到十年前還真的儼然都是個美女!

李逍遙回頭看著她們,一想到她們十年後的樣子,不由得長歎了一聲,繼續往前趕路。留下滿頭霧水的旺財嫂與來福嬸,望著李逍遙悵悵離去的背影,又不由得低聲討論了起來:“哪來的小生?”
“模樣兒挺俊,怎麼看起來卻愣頭愣腦的?”
“會不會是……看你這城東名花看呆啦?”
“哎喲,妹子別這麼說,他是被你這大名鼎鼎的街北西施給迷住了吧……”
兩女心口不一地嬉鬧著,心裏當然都認定了李逍遙是被自己的美色所迷。
李逍遙快步奔入了鎮上,往港口奔去,猛然間又有人叫住了他:“李公子,你回來啦!”
李逍遙不假思索地停步,轉頭認出叫他之人正是丁香蘭姐妹的父親,他年輕時居然與十年後相差不多,李逍遙微微一笑,道:“你叫我嗎?”
丁父正要上前打招呼,突然目露驚奇,站在那裏尷尬地說道:“呃……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李逍遙道:“哦?您把我認為是誰了?”
丁父道:“這位公子,你的相貌和我一位老友有七八分像,只不過比我那老鄰居李三思年輕許多……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哪?”
父親李三思長年在外,鎮上還記得他相貌之人不多,丁父這麼說也讓李逍遙心裏頗感溫暖。李逍遙對丁父微微一笑,點了點頭便再趕路。雖然他很想在這舊時街道多盤桓片刻,可是想到姥姥與靈兒在殷切地等待他回去,李逍遙就不敢多耽擱。
李逍遙一路不停地直赴港口,卻不見方老闆,停泊在岸邊的船隻依舊擁擠,忙著運貨卸貨的船夫們,和各種吆喝聲,吵得誰也分不出誰。放眼望去,李逍遙一時也認不出有哪些人是他以前就認得的,哪些又是生面孔。
但是李逍遙的樣子卻很快就被注意到了,他一點都不像船夫,更不像來找貨的老闆,東張西望的模樣很難不讓人起疑。
這時一名船商模樣的男子從甲板上走下了船,直走向李逍遙,道:“這位公子,您找貨?找路子?找人?”
李逍遙不認得他,也不記得港口曾有過這麼一位船商,不知他的底細,笑了笑擺手道:“找位帕子的主人,您若不知就罷了,我慢慢找算了。”
那船商一晃手中之物,道:“是不是這條?”
李逍遙一見,他手中握著白色的手絹,刺繡精緻,不正是姥姥交給自己的那條嗎?李逍遙連忙摸了摸自己懷裏,更是詫異,帕子還在自己身上,那人竟會有條一樣的。那人見了李逍遙的錯愕之態,笑了笑道:“家人所繡,一樣的也沒什麼奇怪。你有什麼要說的就說了吧!”
李逍遙連忙道:“有人要我轉告你,就說小青的女兒來找靈月宮主。”
“她們人在哪兒?”那船商問道。
李逍遙有些遲疑,自己的武功雖然可以應付大部分的局面,不過不知道此人會帶多少人同往山神廟,萬一有什麼變化,自己一人未必可以保護得了趙靈兒與姥姥。
那船商似乎看出李逍遙的想法,道:“你帶我去就得了,走吧!”
李逍遙點了點頭,道了聲“請”,便在前面帶路,重回山神廟。
一走近山神廟,那男孩迎了出來,道:“大俠你回來啦……咦?您怎麼帶回了一位觀音娘娘?”
李逍遙道:“什麼觀音娘娘……”他轉頭一看,真是驚詫不已,背後的船商不知何時,已變為一位白衣女子,容貌端雅,氣度雍容。
“你……你……”李逍遙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白衣女子淡然說道:“這不過是小小的障眼法罷了,貧道正是靈月宮主。”
靈月宮主接著問道:“公主在裏面嗎?”
不等李逍遙回答,那男孩已搶著說道:“她在裏面,我帶你進去!”
那男孩比李逍遙還要快一步地引靈月宮主進入了山神廟,廟內傳出了趙靈兒的哭聲,靈月宮主趕忙奔入,只見姥姥又暈了過去,靈月宮主上前點往姥姥身上幾個穴道,止住了血,喂她服下丹藥,才對趙靈兒道:“沒事了,別怕。”
趙靈兒原本慌亂驚恐的樣子,可是不知為何見到了靈月宮主,心頭就定了下來,一點也不疑心她是否會不利於自己。
姥姥服下靈月宮主所喂的藥丸之後,沒多久也清醒了過來,看清了正溫柔地望著自己的靈月宮主。靈月宮主與巫後乃是莫逆之交,姥姥從前就曾與巫後一同會見過她,此刻重會,內心激動,百感交集,拉住了靈月宮主的衣袖,顫聲道:“宮……宮主,您總算來啦,公主有依託了……”
靈月宮主溫和地問道:“我見到金翅鳳凰的蹤影,心知你們必是落了難,所以率宮裏的人趕到港口等著,果然碰上了你們的信使。”
姥姥感激地對李逍遙道:“多謝公子。”
李逍遙笑了笑,道:“舉手之勞罷了。”
靈月宮主對姥姥道:“真難為了你一路護駕,既已到了此地,往後就平安了。”
她伸手一攙,姥姥便站立了起來,她方才氣空力盡,想不到居然恢復得這麼快,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靈月宮主道:“走吧!隨我上仙靈島,把事情慢慢告訴本宮。”
“是。”姥姥牽著趙靈兒,眾人正要隨著宮主同行,突然間眼睛一花,腳下居然晃動了起來,舉目四望,她們已經身在船的甲板上了。李逍遙也站在了海邊。
船上眾船夫雖穿著普通的布衫,但仔細一看,李逍遙才發現他們全是女子所扮,恭敬地退立在旁,聽候靈月宮主的指示。她說率眾在港口等候,原來果真如此,只不過凡人眼拙,以為那是一艘普通的外來商船罷了。
趙靈兒驚訝地張大了眼睛,道:“好厲害的法術喔!”
靈月宮主道:“這沒什麼,只不過是普通的移空借位,只要熟知路徑,便能運用自如。”
李逍遙忍不住又想:“聽你說得那麼容易,一練不知要練個一百幾十年呢!”
趙靈兒道:“阿姨,你教我法術好不好?”
靈月宮主問道:“你想學來做什麼?”
趙靈兒道:“我學會了以後,就可以回去救我阿娘,還可以打退那些壞人,不讓別人欺負她!”
靈月宮主摸了摸趙靈兒的頭,道:“水月宮的法術是用來救人的,你想救你娘親,那是很好,可是千萬不可拿來與人爭鬥,你千萬要記住。”
趙靈兒問道:“那若是別人先欺負我們呢?”
靈月宮主輕歎了一聲,道:“那也是性命。”
靈月宮主轉身對李逍遙道:“這位公子,水月宮裏向來絕足男子,您請自便吧!”
李逍遙道:“呃,是,在下也該告辭了,但還是……還有一事想請教宮主。”
“什麼事?”靈月宮主問道。
李逍遙遲疑再三,才把心頭最大的問題給問了出來:“您相信時光倒流嗎?”
靈月宮主冷若冰霜的臉上,竟微微出現了一絲笑意,道:“相信。”
李逍遙追問道:“但這怎麼可能呢?昔日之我與今日之我,又怎麼可能相會?”
靈月宮主道:“那只是你的執迷罷了,你所回到的就真的是過去嗎?”
李逍遙更是一頭霧水,道:“若不是,那為何會改變以後的事情?”
靈月宮主像是對一切都了然於胸,道:“有一種法術叫回魂仙夢,可以使人在夢中看到過去。對你使施此術之人,必定是與你心意相通,所以才能讓你進入這樣的夢中。至於未來可不可改,那也只是你與施術者盡了多少力罷了。”
李逍遙喃喃道:“難道……您的意思是我只是在做夢?”
靈月宮主卻道:“醒來又焉知不是依然在夢中?夢又焉知未必不會化為真實?”
“這……”
靈月宮主道:“你不必汲汲於參透這樣的因果,此術是巫後以最大的能力所為,她為此付出不小的代價,你也已經助她完成了心願了。”
李逍遙依然不甚瞭解,但宮主既然說這不是一時三刻能參透之事,李逍遙也不追問了,只問道:“如果這是場夢,那麼,該如何結束呢?”
靈月宮主道:“做夢的人不想再夢下去,自然該醒。當你在夢中心願已足,你就該回到現實中了。”
李逍遙沉吟著,這樣的回答不知是否能對自己有所幫助。就在他沉思之時,下意識地多看了趙靈兒一眼,趙靈兒也正仰著臉看著他,漆黑的眸中映著李逍遙的身影。
他頓時明白了,為何自己第一次見到趙靈兒,便有那似曾相識之感,原來今日的緣分,在從前便已種下種種因果,教他不由得不感到感慨。
李逍遙正想觸碰一下趙靈兒,好確定這感覺並不是虛無的,趙靈兒卻已伸出了手,握住李逍遙的大手,紅著臉道:“大哥哥,對不起,我拿火燒了你。”
李逍遙眼眶一熱,微笑道:“沒關係,今後可得溫柔些,將來才不會把我嚇跑。”
趙靈兒喜道:“你還會來找我嗎?”
李逍遙道:“會的,我一定會的。”
他不忍再多看趙靈兒,以免讓自己更走不開,對姥姥說道:“煩請您照看靈兒,我走了!”
姥姥不禁感到奇怪,從一遇到李逍遙至今,李逍遙給她的感覺就是似乎與趙靈兒十分熟悉,甚至對趙靈兒的關心一點也不亞於她。姥姥忍不住問道:“公子,請問您高姓大名,仙鄉何處?”
李逍遙笑著擺了擺手,道:“我叫李逍遙,以後自會相逢的。”
他輕身躍下了甲板,揮手道:“就此別過!靈兒,將來我定會去找你!”
趙靈兒攀著船弦探出身子來,道:“你千萬別忘記喔!”
李逍遙揮著手,目送著水月宮的船漸漸駛遠,不禁感慨萬千。
他一面往鎮上的方向走,一面沉吟著靈月宮主的話,想道:“當我在夢中心願已了,就能回到現實?我來到這樣的夢中,無非是為了救靈兒離開南紹,現在我這件事已辦成了,為何我還回不去?我還記掛著什麼?”
他自己實在也不知到底自己心底深處,還有什麼放不下。
李逍遙輕歎了一聲,不再去想,就讓一切都順其自然吧,也許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難道是自己尚未完成幼時習武的夢想?
李逍遙這才猛然想到背上的木劍,自己這回隨手將它帶了來,難道就是為了要送給當年的自己嗎?李逍遙不禁啞口失笑,反正現在人也跑不掉,不如就回到山神廟看看也好。
他抱定了既來之則安之的心理,抬腳正要往山神廟奔去,卻突然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李逍遙!”
李逍遙嚇了一大跳,那聲音十分熟悉,除了他嬸嬸還會有誰?
李大娘從李逍遙身邊經過,四下張望著,喚道:“李逍遙!小李子!”
但李大娘並不是在看李逍遙,李逍遙連忙躲藏至道邊,目送著李大娘找尋的身影漸漸遠去。
“通常照嬸嬸這樣找法,不出一個時辰,我就要被嬸嬸發現,我必須得比嬸嬸快上一步。”
李逍遙奔回山神廟,已不見那男孩,他四下尋覓了一回,想道:“對了,我從前還有個秘密基地,或許人就在那兒。”

那個秘密基地就在山神廟後的樹林裏,那裏有一棵巨大的古樹,樹下有一個樹洞,偶然間被他發現了,此後他有什麼寶貝等物品,都收藏在那裏,自信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李逍遙找到那株古樹,手撫著粗糙的樹幹,仰望著它鬱蒼的翠蓋,不禁感觸萬千。小時候覺得十分巨大神秘的樹,現在看來卻是那麼平凡而不起眼。他伸手入樹洞內一探,立刻摸到了自己曾放在裏面的百寶箱。
李逍遙興奮地拿出百寶箱,究竟有多少兒時回憶藏在裏面?他已忍不住打開來瞧瞧了。箱中除了他親自刻的狗虎等物之外,還有舊時的小刀,彈弓,彈丸,幾張自己認真擬定的密碼和破解之法,李逍遙見了不禁放聲大笑。
一個閃著光芒的東西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李逍遙伸手拾起,一碰到手,便感覺出一股融融水意。
“這顆珠子……不就是……”
李逍遙的心疾跳了起來,難道這真的是水靈珠?不過又怎麼會在此地呢?他靜下心來想著自己何時拿到這顆珠子,但時隔太久,怎麼也想不起來。
猛然間一聲質問在背後響了起來:“喂!不許動我的東西。”
李逍遙轉身望去,正是那名男孩。
他奪回那箱子,李逍遙連忙問道:“這珠子是你的嗎?”
那男孩道:“是我爹給我的。”
“你爹給你的……”
李逍遙已經連李三思長什麼樣子都快記不得了,更想不起父親是否真的給過自己這個貴重之物,如果真的給過,自己絕不會忘記的。除非是自己又偷偷拿出來玩……
對了,他登時全想了起來!這確實是自己幼時偷偷拿出來的東西,其實他也不知此物有什麼了不起,以為是不重要的玩物,便順手拿了出來,當作普通的彈珠。
見那男孩珍貴地抱著他的百寶箱,李逍遙走上前去,笑道:“咱們商量一下如何?你的那些彈珠我很喜歡,我出錢向你買,可以嗎?”
那男孩沒想到彈珠可以換錢,受寵若驚地問道:“真的?”
李逍遙道:“當然是真的,你要多少錢才肯賣我?”
那男孩指著李逍遙所佩的七星劍,道:“我不要錢!你把你的寶劍給我,我就把這顆珠子送給你。”
李逍遙笑道:“這是真劍呢,萬一你拿不好,傷到自己怎麼辦?”
那男孩道:“就是真劍我才要,假劍有什麼好?”
“你年紀還小,要真劍也沒什麼用。”
男孩道:“我要練成絕世武功,出去找我爹娘!”
李逍遙想了想,道:“我還有另一把劍,雖是木劍,卻也伴了我許多年,就給你這把吧。”
李逍遙反手取下背囊中的木劍,那男孩原本還說道:“可是木劍又不是真的……”
一見到李逍遙取出木劍來,他的眼睛卻亮了,那把木劍和真劍大小相同,舞起來也虎虎生風,對孩子來說,實已具有不小的引誘力。
李逍遙把劍遞給他,他也沒再堅持非要真的劍不可,便將手中的箱子整個遞了出去,道:“好,大丈夫說話算話,我跟你交換了!”
李逍遙只拿出水靈珠,道:“我只要這個,其他的還給你。”
少年沒想到得了一把木劍,還能拿回自己其他的寶物,更是大喜過望,高興地學李逍遙將劍佩在腰邊,道:“大俠,你真是有眼光,這顆珠子來歷不凡,就只有你認得出來。”
李逍遙失笑,道:“你也知它來歷不凡?你倒說說它的來歷。”
男孩道:“那可是我爹在苗疆歷經多少險難,才從水妖的腹中取出的寶珠!嗯……人稱這是苗疆夜明珠……”
李逍遙喃喃道:“是爹從苗疆帶回來的啊……難怪了,這真是冥冥中的天意!”
男孩突然繞至李逍遙面前,道:“大俠,你我相遇也是有緣,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李逍遙笑道:“有沒有緣,該是我來說才對,哪時輪到你說了!”
男孩卻道:“誰說都一樣啦,你武功這麼高強,只要你願意收我為徒,我什麼苦都肯吃的!”
李逍遙摸了摸他的頭,道:“你現在還小,學什麼武功?別忘了還有嬸嬸擔心你。”
男孩咋舌道:“你……你怎知我有位嬸嬸?”
李逍遙道:“這不重要,你也別心急,總有一天有人會教你武功,那個人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位高手。”
那男孩拉著他的手道:“你教我也成啊!你來去如飛,實在太厲害了!我想像你一樣厲害!”
李逍遙放聲大笑,道:“你放心吧,將來你一定會和我一樣的!”
男孩興奮地問道:“真的?你沒騙我?”
李逍遙笑道:“我不會騙你的。你學了武功,想做什麼?”
男孩道:“嗯……首先當然要找我爹娘,像他們一樣走遍大江南北,每天日子都過得刺激痛快!”
李逍遙靜靜地聽著男孩說出自己單純的想法,心頭卻不由得陣陣落寞。事實上江湖之路並不是兒時所想的那樣快樂,相反的,只有一連串的漂泊與無奈,就連死都像浪花一樣,沒有人知道你在何時、何地,為了什麼而消失……
李逍遙離開山神廟之後,依然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才是,劍已交給了幼時的自己,卻還是留在過去,那麼,是什麼令自己無法放下呢?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鎮上,直到來到港口邊,喧鬧聲都與他無關地流過耳邊,他望著水波浩緲,內心仍是茫然一片。
李逍遙不知在岸邊站了多麼久,才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位兄弟,你怎麼啦?”
那人的五官令李逍遙一下子就認了出來,年輕時的方老闆還沒那麼肥,樣子也講究許多,看來他是年紀越大,越與船夫們混出心得,才那副不修邊幅的樣子,年輕時可還頗有老闆架子。
“方老闆,你好。”李逍遙順口笑著答道。
方老闆有些驚訝,道:“我瞧你不像鎮上的,你怎麼認識我?”
李逍遙連忙道:“呃……我是剛剛聽人這樣稱呼您的。”
方老闆道:“你這年輕人很機靈。我看你在這裏站了半天,一籌莫展的樣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啦?”
李逍遙道:“沒什麼……”
“出門靠朋友,說說也不打緊。”方老闆豪爽地笑道。
李逍遙心中暗自苦笑,心裏想道:“就是說說你也幫不了忙!”
方老闆見李逍遙笑而不答,也不勉強他,道:“算啦,各人有各人的隱私。不過你呆在這裏,有沒有什麼打算?”
李逍遙道:“這倒是沒有……”
方老闆道:“那好極了,我正急著運一批貨到蘇州,現在人手不夠,你算幫幫我,把這些綢緞快快運上了船。酬勞我會多給你。”
順著方老闆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十幾名船夫忙碌地上下運貨,一箱箱搬得十分小心。在這樣忙的時候,方老闆還有這心情來問候他,也實在讓李逍遙佩服方老闆的定力。
李逍遙想道:“反正也不知道如何才能離開夢境,不如就幫他這個忙吧!”便點了點頭,逕自走向他的船隊。
方老闆大喜過望,道:“太好啦,多一個人便多快一些,要是延誤了客人送貨的時間,老子可要傾家蕩產!”
李逍遙站在船夫們身邊,問道:“這些要怎麼搬?”
方老闆道:“就跟人一塊兒搬上去,他們會告訴你放哪里……”
李逍遙氣聚丹田,雙臂一抱,便將一個大木箱給扛了起來,眾人看得眼睛發直,全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李逍遙單人扛著綢緞箱,足尖一點,便已躍上船板上,船上正在碼貨的船夫們也全都呆得發不出聲。
“這要放哪兒?”
船夫指著已經堆成小山的箱子,道:“就放在這兒……”
李逍遙放下木箱,便躍下甲板,又順手拿了一箱,再以輕功躍回甲板,不一會兒,已連放了好幾箱。
所有的人早就呆若木雞,還是方老闆先回過神來,叫道:“別!別再搬了!”
李逍遙肩上還扛著箱子,疑惑地望著方老闆。
方老闆道:“那船……已經放不下了,放第二艘吧……”
“好。”李逍遙依言,把貨搬到第二艘貨船上。這次一共出海五艘船,所有的貨一瞬間就全運完了,原本以為最快也要到天亮才能裝完,現在卻馬上可以出發,令方老闆大喜過望。
方老闆下令開船,他登上了船之後,便拉著李逍遙,拼命搖著他的手,說道:“小兄弟,你的力氣真大!你就來我的商行吧,我給你三倍的工錢,你要多點也好說!”
李逍遙道:“不必了,我到蘇州便要走,只能幫您跑這一趟。”
方老闆問道:“你在蘇州有事?沒關係,我等你辦完了事再接你!你隨我回余杭,我重用你。”
李逍遙只是笑笑,方老闆畢竟閱歷多,他知道拼命推辭的就還有話說,這種只笑不說的大概就絕無可能了,因此內心十分失望。
一路上風順水平,不多日船隊便已在蘇州靠岸,李逍遙告辭了方老闆,重新踏回當日與趙靈兒攜手同游的垂柳岸邊,信步漫行,想道:“這夢 境,怎麼倒像是我自己的印象重新再來一遍?當初我也是先在山神廟見了酒劍仙,然後讓方老闆把我和靈兒送到蘇州來……若是一拍都不差,該在這垂柳道上,見到 林月如啦!”
李逍遙一這麼想,便聽見前方傳出一陣清脆洪亮的笑聲,有如串串銀鈴,令眼前的垂柳都隨之搖曳了起來。
李逍遙朝聲音傳出的方向望去,沒見到小女孩,卻見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騎在一匹火紅驃健的駿馬之上,人壯馬駿,風姿豪邁,令李逍遙忍不住在心中暗贊了一聲:“好氣派!”
那男子的衣衫雖是便裝,但緞子質料十分華貴,束發的錦帶上鑲著顆燦爛的寶石。在馬匹周圍還有幾名黑衣家奴包圍著,旁邊還停著小轎,轎旁立著好幾名婢女老媽子。看來這名男子非富即貴,否則不會有此排場。
但是偉男駿馬,竟只是在路上兜小圈子,未免讓人感到有點兒不大對。這時便聽那男子笑道:“好啦,你也兜夠了吧?”
原來在那男子胸前方,還抱著一名紅衣小女孩,她騎在林天南前面,臉上紅撲撲地,十分快樂地拉著韁繩,坐姿端挺,有模有樣的。
她用力甩了甩頭,道:“爹,讓我自己騎赤焰馬吧!”
錦衣男子道:“這可不行!赤焰馬性烈如火,爹才剛剛馴服,萬一它不聽你指揮,豈不糟糕。”
小女孩嘻嘻一笑,道:“才不會呢!要是它敢不聽我的話,我就打它屁股!”
錦衣男子道:“這馬兒你越打,它越不聽話!如兒,你還是再等一陣子吧……”

李逍遙怔怔地望著那小女孩,她的鵝蛋臉兒已十足是個美人胚子,目若秋水,便是笑著也帶有幾分倔強之意。
李逍遙此時只能呆站著,看著幼年的林月如,心頭茫然空白一片。也許是頓時湧上了太多太多,反而變得什麼也不知道了。
林月如道:“爹,你是捨不得赤焰馬,哼,有什麼稀罕!”
林天南笑道:“這赤焰馬固然名貴,跟你比起來,就不如一根頭髮!爹不是可惜馬,是不願摔著你。”
林月如道:“這馬摔不著我的,爹,你讓我自己騎嘛!好不好嘛,爹!”
她像個橡皮糖似的在林天南身上扭來扭去,林天南最抵擋不了的就是女兒撒嬌,只要林月如偶爾給他來這麼一下,要林天南造反大概都是成的。
林天南為難地說道:“但是真的很危險……”
林月如笑道:“有爹在,怎麼會危險呢?爹你會救我的!”
此話一出,林天南是絕不可能再掃她的興了,林天南想道:“如兒的馬術尚未精嫻,可是有我在一旁顧著,料也不致闖出大禍,馬兒就算要蹶倒了她,我難道還會來不及砍斷馬足?”
為了讓林月如高興,他已寧肯親自砍了這匹他費盡苦心才弄來的赤焰馬的四足。林天南伸手,旁邊的家仆便呈上寶刀。林天南佩好了刀,才重新把林月如的坐姿調好,然後道:“你輕輕拉著就好,別用力扯韁繩,也別踢馬腹,這馬兒便不會發野,知道了嗎?”
林月如道:“知道了,知道了,爹你快下去!”
旁觀的李逍遙卻忍不住想:“讓她騎著好馬,卻不許她鞭馬狂奔,那還叫林大小姐嗎?”
林天南身子輕輕一縱,就躍下了馬。林月如更是興奮,握緊了韁繩,林天南在馬首前引著,全神戒備,讓赤焰馬走了幾個小圈。轎旁的婢女或老 媽子有的掩臉不敢看,有的不停合掌念佛,見到那麼小的女孩,騎在那麼高那麼凶的馬上,誰都要捏一把冷汗。這種事,也惟有武林世家的林天南做得出來,林月如 不愧是將門虎女。
林天南讓馬兜了幾圈,便說道:“好了吧?你已馴服了赤焰馬,真是我的好女兒!”
林月如笑道:“這怎麼叫馴?是爹你馴的,不算!我這才叫馴馬!”
說著,她雙腿一夾,用力一揮鞭,那赤焰馬居然人立長嘶,發出有如雷電般洪亮的馬嘶聲,撒足狂奔。
林天南大驚,叫道:“如兒!”
那赤焰馬果然是好馬,一放足狂奔就有如烈火一般,狂奔開去,林月如也沒想到此馬如此暴烈,差點被掀倒,嚇得抱緊了馬頸。馬頸被束,赤焰馬更是難耐,踢騰跳躍,差點要把林月如掀飛出去。
林月如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林天南追奔上去,拔出了刀,想立時殺馬救人,但他跑又怎麼跑得過駿馬?赤焰馬發聲狂嘶,大力一顛,竟把林月如整個人甩飛了出去!
眼看林月如的身子被高高甩上半空中,落下來非腦漿迸裂不可,正所謂關心則亂,自認為每一步都算好了的林天南,已驚駭得臉色慘白,瞪大了眼睛看著林月如的身子墜落。
早已守在前頭的李逍遙輕身一縱,便接住了半空中的林月如,穩然落地。
林月如本已昏了過去,被李逍遙強壯的雙臂抱住,落地之時,胸口間氣息一沖,便醒了過來。她不停發著抖,睜大了眼睛,倒是沒哭。
李逍遙見她無恙,松了口氣,道:“月……月如,你沒事了……”
小林月如望著李逍遙,明知是對方救了自己,被一個陌生男子抱著,還是頗為不自在,道:“快放我下來!”
李逍遙道:“你剛才被甩得半天高,現在血氣還沒順,站不穩的。”
林月如道:“我叫你放你就放!”
李逍遙道:“跌跤了可別怪我。”
“本姑娘絕不可能跌跤!”
“好,你說的。”
李逍遙一放下林月如,她果然就雙腿一軟,站身不住,整個人踉蹌一跌,被李逍遙及時拉在懷裏,道:“小心!”
林月如被他抱在懷中,男子寬廣堅實的懷抱,令她心頭猛跳,這種感覺與在父親懷抱中撒嬌全然不同,竟讓她一時之間渾身無力,手足無措。
林月如硬是推開李逍遙,道:“我自己會站!”
林天南趕了過來,激動得聲音發抖,道:“多謝這位少俠!若不是你及時出手相救,小女……小女就會……”
李逍遙望著林月如,林月如小臉一紅,故意偏過了臉,翹著小嘴,道:“賊頭鬼腦的盯著本小姐瞧幹嗎?”
林天南喝道:“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還這麼沒禮貌!”
李逍遙忙道:“沒關係,月如受了驚嚇,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林天南一怔,道:“少俠,您怎知小女名字?”
李逍遙隨口道:“我剛剛聽見的。”
林天南卻感到有些奇怪,他只叫女兒“如兒”,此地也沒別人會叫林月如的名字,這男子的說法顯然是信口胡說。若是他早已認得林月如,會不會是有什麼企圖?林家堡是武林盟主之家,尋釁或是有目的的人,遇過不少。但看李逍遙眉目英朗,也不像是別有居心的小人。
林天南實在弄不清李逍遙的來歷,便道:“那麼,請少俠到舍上奉茶,也讓林某略盡謝意……”
一聽此話,林月如便望著李逍遙,臉上似笑非笑。
李逍遙雖想多看林月如幾眼,但是,若是到了林家,是否又會因為與過去牽扯太多,反而節外生枝?與過去相識之人交談,總是讓李逍遙內心十分不安。
李逍遙道:“不,不必了,在下只是順手相助,理所應為。告辭了……”
原本連哭都不哭的林月如,卻突然間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眶也紅了,道:“爹!他不來就算啦,我不稀罕他!”
林月如說完,便轉過頭走了開去,故意離李逍遙遠點。李逍遙暗自苦笑,林月如小時候就這麼倔呀。
李逍遙一拱手,道:“林堡主,在下告辭了。”
李逍遙也轉身離去,林月如不禁回過頭來,望著李逍遙的背影,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她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會哭,只是聽見他不肯跟著去林家堡,內心就又氣又急,更感到酸酸的有些難過。
林月如擦幹了眼淚,想道:“我為何要哭?哼,這大哥哥不過是順手救了我罷了……唉,我倒忘了問他名字,若是將來能再遇見他……我可不許他再這樣就走了……”
李逍遙轉身走著,腦海裏反復地出現林月如與自己相逢、相處的種種,她在這柳道邊怒鞭婢女,在比武擂臺上英姿颯爽,以及在玫瑰亭畔的絕世美貌……
李逍遙的心口陣陣抽痛著,為何每一幕林月如的輕顰淺笑,都會讓自己這麼痛苦這麼難過?如果不是先遇見靈兒……不,就算是先遇見了靈兒, 自己依然無法扭轉林月如所帶來的改變。她始終在自己身邊作戰,除了似水柔情,她更可以分擔李逍遙的所有喜怒悲歡,如果有所謂最完美的感情,林月如不是已經 給了他嗎?
此刻,李逍遙所不能原諒自己的是,他不能再欺騙自己,林月如原來早已取代了他心中的某個給另一個人的地位,而成為他將要永遠隱瞞下去的情感……
李逍遙突然眼前一花,立身不穩,兩腳一滑,便整個人像是自半空中摔下來一般!
“啊!”
李逍遙一聲驚呼,重重地跌在冷硬的地面上。
李逍遙一臉茫然,張望著這間自己才踏入沒多久的神殿,是的,是女媧神殿。聖像依然矗立著,白柱青石,四下無人。
李逍遙腦中空白一片,不知自己方才身在何處,此時又在何地。
仰頭看著女媧神像,那五官輪廓,根本就是巫後。阿奴曾告訴他這尊神像是隨著水流到此山的,難道當年巫後力戰水魔獸之後,就將自身封在石像裏,等待著十年後的重會?
過去、現在,種種交會在李逍遙腦中。一時之間他實在無法厘清自己的遭遇。
驟然間,一陣清厲的笛音,自遠方幽幽地傳入耳中。
那陣笛音飄渺幽玄,卻更帶著悽楚高亢的情意,冰清的聲音像細細的柔絲,令李逍遙的胸口宛如被纏縛住了一般,感到沉重而難以喘息。
是什麼人在這寂靜無比的深夜,吹奏這樣哀淒纏綿的笛曲?
李逍遙順著聲音走出神殿,神殿外的石欄上,坐著嬌小的身影,背對著他,雪白的小手取笛而吹,陣陣流暢哀婉的聲音,在曠野中不斷回繞著。月光下,似乎隱約可以見到一滴清淚自她的臉龐滴下。
李逍遙的腳步聲,令她身子微微一震。
“阿奴?”李逍遙茫然問道。
她身子突然發起抖來,竟沒有回過頭,也或許是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又像往日那樣只是幻覺,像往日那樣回頭一看,什麼也沒有,而讓心裏被失望和悲傷所填滿。
李逍遙道:“我……怎會在這裏?”
阿奴總算慢慢地轉過頭來,一見到李逍遙,她像是不能確定般,慢慢地掩著口,顫聲問道:“逍遙哥哥……”
李逍遙望向阿奴,阿奴奔上前去拉住了他,似是不敢相信,接著便一把抱住了他,道:“你是回來啦!我天天向娘娘尊像祈禱,求求她讓你平安 歸來,娘娘果真放你回來啦……”她說到最後,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小小的身子還不到李逍遙胸口高,這一哭更是萬分楚楚可憐。李逍遙從沒見笑嘻嘻的她哭過,一 時之間除了感動之外,倒更是意外的驚異。
李逍遙輕輕拍著阿奴的肩,道:“別哭了,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阿奴收了淚,仰臉問道:“這麼長的時間,你到底跑到哪去了?人家擔心死了呢!”李逍遙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對於阿奴的大哭,有點不能理解,道:“我不過是去了一兩天,你怎麼就傷心成這個樣子?”
阿奴道:“一兩天?逍遙哥哥,你說一兩天?”
她的眼神中十分驚愕,似乎李逍遙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一般。
李逍遙道:“難道不是嗎?”
阿奴抬手按了按他的額頭,確定他沒燒壞了頭腦,過一會兒才說道:“你一失蹤就是一個月,我都快急死啦!你怎麼會說是一兩天呢?”
李逍遙大吃一驚,道:“什麼,一個月?”
阿奴道:“你瞧,人家天天在女媧娘娘面前跪拜禱告,膝蓋都破皮了呢!”
她舉起膝來,果然膝蓋上舊傷未愈,又有新傷血跡。李逍遙見她如此天真爛漫,又如此情意綿綿,非常感動。
阿奴放下腿,喜極而泣已轉變為安心,笑道:“還有更好的事要告訴你說,快隨我來!”
不由得李逍遙多問是什麼事,阿奴一把將他拉了出去,神殿外的一切都和原先沒什麼不同,所差別的只是守衛似乎少了些。
李逍遙依然無法相信自己已經離開了一個月,內心暗想:“我真的離開了那麼久?……唉!希望靈兒不會有事才好……”

李逍遙覺得,有聖姑照顧她,或許是不會出什麼事的,但靈兒身受重傷,母子是否能平安呢。
阿奴拉著他,一路上興奮地跟他說個不停,話雖片片斷斷,李逍遙也聽出了個大概。自己不知為何在女媧神像前消失不見了之後,蓋羅嬌取得族 長的許可,闖入神殿內捉阿奴,原本要治她擅自帶外人闖入的大罪,此罪重可治死,輕也要判上斷手斷足,但是眾人進入神殿一看,竟沒看見李逍遙,只有阿奴一個 人。
雖然大家都親眼見了李逍遙奔入殿中,但硬是找不到他,這下子總算讓蓋羅嬌、南蠻王放下了心,不必治阿奴那麼重的罪。李逍遙究竟上哪兒去了?不管眾人再怎麼疑惑,也實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阿奴被軟禁了幾天之後,一放出來就天天往神殿跑,祈求女媧告訴她李逍遙的下落,沒想到李逍遙就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阿奴拉著李逍遙奔至她的房院,她的花園中種滿了許多樹木花草,有不少品種都是李逍遙見所未見。
阿奴爬到一株樹上,瞬間便捧著一個小窩下來,道:“你看!”
她手中的鳥窩裏,以重重的帛棉包著一頭雛鳥,正屈著頸子安靜地睡著。幼鳥身上的羽毛還沒長出來,光光的身子上,只有幾撮金色絨毛,微微發出光芒。
“這是……”
阿奴得意地說道:“我把小鳳凰給孵出來了。”
李逍遙伸手摸了摸雛鳳,阿奴將佩在腰邊的一個織錦小囊解了下來,道:“我們說好的,這是蛋殼,給你吧!”
李逍遙接過那個錦囊,打開一看,裏面果然裝著黃金片一般的鳳凰蛋殼,登時感激萬分,握住阿奴的手,道:“多謝你!若不是你幫忙,靈兒就……”
阿奴笑了笑,但一向天真無邪的笑意中,卻有了幾分成熟的悵意,道:“你是不是拿了東西,馬上就要走?”
李逍遙此刻確實是歸心似箭,遂點了點頭。
阿奴低下頭想了想,道:“也好,我們一起走吧!”
李逍遙道:“我識得路,你不必送我……”
阿奴笑道:“誰要送你啦?我是要到靈山神木林,把小鳳凰還給鳳凰媽媽!”
李逍遙笑道:“我竟然忘了,那就走吧!”
阿奴高興地挽著李逍遙的手,和他一起往靈山而去。此刻李逍遙所需之物皆已到手,心情格外輕鬆,屈指算來,趙靈兒產期也快到了,這一路盡可來得及趕回聖姑家中。
到了神木林,阿奴在雛鳳身上不知抹了些什麼藥。阿奴說由於雛鳳是由她所孵育,貿然放回巢中,會使鳳凰誤以為是入侵者,因此必須先抹上鳳凰的氣味,才能讓金翅鳳凰重新接受此雛。李逍遙依著阿奴的指示,輕易地禦劍登上神木,將雛鳳放回巢中。
當李逍遙再回到地面後,阿奴挽著他繼續往聖姑家而去,說道:“反正神木林離大理和離聖姑家也差不多遠,我陪你去探望聖姑她老人家也好。”
李逍遙原本就是喜愛熱鬧不喜寂靜之人,自是樂得有阿奴相伴。但是阿奴話少了,神色間也總是不經意地出現悵然之色,李逍遙注意到了,但是每當問她是否有心事,阿奴也總是笑而不語。
不幾日,兩人已回到聖姑居處,聖姑像是料定了他們回來的時間,早已在門外等著了。
李逍遙快步上前,道:“聖姑,兩樣藥材我都帶回來了!靈兒還好嗎?”
聖姑道:“好好的,半形也沒缺著。”說完,便望了李逍遙身後的阿奴一眼,道:“你也來啦?”
阿奴笑眯眯地道:“來看您老人家了。”
聖姑道:“來看我?哼,你阿娘早傳了信過來,叫我把你打一頓,她再帶人領你回去!”阿奴怔了不語,她被軟禁之時,已被南蠻王三令五申, 若是再私自行動,必要嚴加懲處。可是她還是一意跟著李逍遙離開,完全把禁令都甩到腦後。蓋羅嬌算定了阿奴是跟著李逍遙離開,也早已得知由聖姑照顧著趙靈 兒,他們必是回到聖姑之處去了。眼見戰事緊迫,南蠻王實在無法分出心力管阿奴,只好以飛鳥傳書通知聖姑阿奴會到那兒去。
李逍遙早已進了屋內,望著封閉了七竅,以全副元神孕育胎兒的趙靈兒,伸出手去握著她冰冷的手,能觸摸到她,內心總算塌實了些。
但是,就像流星的光輝一閃,李逍遙眼前又浮現出林月如的笑貌。
他心口又像針紮一樣地痛了一下,就在仿佛看見林月如之後,自己才回到現實之中。難道真正能讓他感到人生完美圓滿的人,其實不是趙靈兒?
李逍遙不禁更握緊了趙靈兒的手,下定了決心,不管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他此後再也不要去想那個問題。就算自己真正的心意的確是那樣,他也要封閉住,就像趙靈兒為了他們的結晶而封閉住七竅一樣,他們要撇棄一切別的可能性,專情地相守,守著這上天安排給他們的幸福。

《仙劍奇俠傳》第五冊 第二十七章 是耶非耶

第二十七章 是耶非耶
李逍遙見阿奴出手如此果斷,也不禁吃了一驚,心知她此舉已釀成不小的罪名。因此,對阿奴登時充滿了感激,實不知她為何如此挺力相幫。
李逍遙不願再讓阿奴一個人擔負起傷人的責任,他搶先一步,奔在阿奴之前,眼看著又奔來許多守衛,李逍遙也學著阿奴喝道:“全閃開!”
李逍遙長劍遞出一揮,呼喝奔來的眾人全都嚇得退了開去,不敢追上去。守衛們這一膽怯,李逍遙與阿奴已奔入了神殿深處。
眾人不敢追去,在外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蓋羅嬌追了上來,見殿外有兩個守衛中了迷煙,她知道只要藥效過去他們就能自行起身,因此她也不加觀看,快步閃入殿中,問道:“人呢?”
眾守衛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有人道:“……進入神像殿了……”
蓋羅嬌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族長的命令,誰也不能隨便進入神像殿,她再心急,也只能在外面等待了。神像殿裏除了神像之外,什麼也沒有,蓋羅嬌料李逍遙與阿奴也不能久待。
李逍遙與阿奴同闖入幽暗的殿中,發現背後沒人追來,有些詫異,道:“他們怎麼不追來了?”
阿奴道:“他們不敢進來!看,這就是女媧娘娘的尊像。”
不必她特別指明,當李逍遙的眼睛適應了此地的幽暗之後,便看見殿中除了那尊與真人一般高的神像之外,便無它物。
神像立在玉台之上,周圍有精緻的欄杆圍繞著,青玉欄杆根本起不了阻擋人的作用,阿奴和李逍遙輕易一跨就跨過去了。
李逍遙仰望著立在臺上微高的女媧神像,雖然眉宇不動,神情平靜,卻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哀愁之感。
李逍遙不禁自言自語道:“這尊石像看起來好面熟……”
阿奴問道:“是嗎?你覺得像誰?”
“像……”李逍遙一時也說不上來。
阿奴走近神像,跪了下來,雙掌合十說道:“女媧娘娘,阿奴求您聖靈,保佑我族,快快早日脫離苦難……”
她誠心地祝禱了一番,才起身對李逍遙道:“不知麒麟老公公叫我們來這裏是何用意?不如你也來參拜娘娘吧!”
李逍遙卻顯出遲疑:“這……”
阿奴問道:“怎麼?難道你也像其他外族的人一樣,寧死也不拜苗族之神?”
李逍遙忙道:“不,不是這樣。而是我還不知道你們的禮儀,怕胡亂拜,違反了禮數,褻瀆了女媧娘娘。”
阿奴嘻嘻一笑,道:“你看起來像傻蛋一個,想不到心思還挺細,果然跟其他漢人不一樣。”
李逍遙只得乾笑,阿奴又道:“你放心,女媧娘娘是大地之母,是對人類最最慈愛的神。你不懂祭拜的規矩也不要緊,只要誠心敬意就行了,娘娘是從不生氣的。”
阿奴說著,便把李逍遙拉了上前,道:“來,你想說什麼,就對女媧娘娘說。”
李逍遙越看石像,也越感到可親,便跪了下來,雙掌合十,道:“女媧娘娘在上,信男李逍遙受麒麟老人指示,特前來拜見娘娘。李逍遙無能,累及妻子及未出世的孩子,求娘娘保佑她們母子平安,長命百歲……”
這是他心頭第一件大事,說完了之後,心情似乎穩定了些。但是想到一切都還吉凶未蔔,他本與趙靈兒約定要一同去找母后,卻只有自己一人到了大理,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來的,又不由得悲傷起來。
李逍遙祝禱完畢後,站了起來,眼睛以更近的距離看女媧娘娘的神像,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心中暗自驚道:“咦……我怎麼一直沒注意到,這具石像的相貌竟和靈兒如此神似!”
他這麼一想,便登上玉階,想立在玉台上面對面看個仔細。阿奴帶他躍入欄杆之中,已是極大膽的舉動了,沒想到李逍遙竟直接登上玉階,一副要觸摸神像的樣子,阿奴連忙道:“喂!你想做什麼?不可以對娘娘不敬呀!”
她伸手想拉住李逍遙,但李逍遙已踏了上去,道:“她……似乎在叫我……”
李逍遙伸手一碰到石像,突然便覺眼前一黑,像是一道電流打入了自己體內,但是他卻叫不出來!
在一切都變回黑暗之前,李逍遙還聽見阿奴的驚呼:“哎呀?李逍遙!你怎麼不見了?李逍遙……”
李逍遙只感到一片漆黑冰冷,四周完全看不見邊界,就連腳下也不知踩著什麼,身子輕飄飄的,又似乎是懸在半空之中。這種處境簡直有如落入了夢境一般。
李逍遙拼命揉著眼睛,他睜大了眼睛,但所見還是只有一片漆黑,讓他連自己是否還看得見,都感到惶然。
所幸眼前終於出現了景物,一道濛濛的灰影飄然浮現在他面前,也沒看清怎麼移動的,便已經立在他前方不遠之處。
絕對的黑暗之中,那灰影突顯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名華麗妝飾的女子,白皙的肌膚,被一雙漾著柔輝的眼珠子映襯得格外透明。
她臉上的清雅之氣,帶著極深的幽玄與冰冷,或者是因為面無表情,因此那種幽玄裏便不免令人感到死氣。
李逍遙打了個寒顫,問道:“你……你是人還是鬼?”
那女子的臉沒有任何動作,柔美的聲音是由她體內透出來的,似乎還有著隱隱的回音:“李逍遙,本後問你,你可是真心愛著靈兒?”
李逍遙登時想明白了,道:“啊!難道……您就是靈兒的娘親?”
那女子的體內只傳出一句話:“回答本後!”
眼前之人與趙靈兒十分相似,也與石像如出一轍,除了巫後之外,還會有誰?一知道了她的身份,李逍遙便將疑懼之心盡去,道:“靈兒是我的妻子,我當然永遠愛她。”
巫後又問道:“即使……她並非人類?”
李逍遙笑道:“靈兒乃是半人半神的仙女,當然與凡人不同。”
巫後沒有表情的臉上,雖看不出心意,體內傳出的聲音卻已有幾分欣慰,道:“好,你去吧……”
“我?去哪兒?”
巫後道:“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該做的事。”
“回到十年前?”李逍遙深感錯愕,道:“人如何回到十年前?這……”
李逍遙話未說完,他的背後已似乎有股莫名的力量,將他往前推移了好幾步,李逍遙尚未來得及反應,已一腳踩空,整個人往下墜!
“啊!”
李逍遙大叫了一聲,急忙坐起!
他就像是被噩夢驚醒一般,醒來時人還好好的在床上,只是被嚇出一身冷汗。李逍遙乍然睜開眼睛時,就有這樣的感覺。
但當他看清了身邊的景物,又不由得張大了口,一躍而起,不斷地四面張望,此地的景物,雖與大理城外差不多,一樣的藍天原野,一樣的起伏連綿,卻又十分不一樣。也許是地面的綠意與大理城外的荒蕪有別,但也不只是如此而已。
李逍遙想起“夢中”所見之事,那貌似靈兒的女子,真的是巫後?方才的感覺實在太虛幻了,讓他實在沒有什麼真實的把握。
猛然間那女子所說的話,又重複地在李逍遙耳邊響起:“我要你回到十年前,去做一件你該做的事!”
人怎麼可能回到十年前?李逍遙越想越感到整個人空蕩蕩的,不知身在何處,不知發生了何事,更不知此時是何時!
這時背後傳出熟悉的嬌甜聲音:“咦,你是誰呀?一個人在這兒轉啊轉的。”
李逍遙回頭一看,登時放下了心,欣喜地說道:“阿奴!這裏是什麼地方?怎麼我一眨眼就在這裏了……”
“阿奴”先是一怔,隨即笑了出來,道:“呵……你叫我什麼?”
“阿奴,你怎麼啦?”李逍遙更驚駭。
“阿奴”笑道:“我叫阿蠻,阿奴是我女兒的名字,她才三歲呢!”
李逍遙張著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定定地看著那名自稱是阿蠻的女子,阿蠻見他那呆然的樣子,笑問:“我們這兒叫阿奴的也不少,阿奴是你的姑娘嗎?”
李逍遙雖然止不住心頭的震驚,還是強作鎮定地說道:“你……你不是阿奴?你們長得真像,我認錯人了。”
阿蠻笑道:“嘻嘻……這位漢家哥哥,你要跟情妹妹私會,何必偷跑出城呀?若是被人逮著,小命豈非不保?”
李逍遙苦笑到:“我,我本來是在城裏的啊!但是……對了,為什麼說小命不保?難道不能在城外見面的嗎?”
阿蠻目露驚奇,道:“你才來不久?不知道出了事,近來這裏不大平靜?”
李逍遙問道:“出了什麼事?”
這時前方大路上,遠遠奔來幾名黑衣的漢子,個個手持彎刀,目露凶光。一見到他們,阿蠻臉色就是一變,道:“前面有人來了,你自己小心,別要在城外逗留了!”
她靈巧的身子一閃便進了樹林中,見不著了蹤影。李逍遙獨自想道:“我真的回到了十年前?這怎麼可能呢?但是阿奴只有三歲……難道這是巧合?不,或許巫後將我送至此時此地,果真有她的用意!我得見機行事。”
他也往樹林的方向躲去,見那幾名黑苗武士持刀奔過他面前,個個身手靈便,肌骨厚實,應是一身橫練功夫的高手。而他們陰沈著臉急奔,透露出的殺氣更是讓人不寒而慄。
李逍遙心頭一動,自己也說不上來怎麼回事,似感到這三人的去向十分重要,便不動聲色,在後面緊跟著,看看他們欲往何處。
突然聽到那三人齊聲呼嘯,腳尖一點,已拔身而起,輕易地躍出數十丈,分為三處而立,圍住了中央的另外兩個人。
李逍遙以輕功一點,竄身躍上高枝,藏在密林中往下觀視。這一見之下,不由得呆了。
那三名黑衣人所包圍的,是一老婦和一小女孩。

那老婦穿著錦緞華服,矮胖醜陋,但是身上已處處是傷,仍勉力撐著護住小女孩。小女孩卻有如粉裝玉琢一般,美麗得難以形容,一雙流逸著燦光的明眸,此時只有無辜的恐懼,她緊緊地抱著老婦的脖子,不敢放開。
老婦雖然傷勢不輕,仍全無懼色,喝道:“大膽,是誰派你們來的?”
其中一名黑衣人將刀一揮,發出“哧”的一聲裂空清音,道:“奉教主之命,凡王后的同黨,一律格殺勿論!”
那婦人冷笑,道:“哼!教主、教主!你們眼中還有巫王嗎?竟然連小公主也不放過。”
那黑衣人笑道:“哈哈哈……此事便是巫王親自下的旨意!”
“什麼?巫王他……”老婦一驚。
那小女孩抱著老婦,眼裏已是淚花亂轉,卻拼命忍著不掉下淚來,堅強地看著眾人。
那黑衣兵士道:“陛下親自下了旨意,要教主制裁你們這群妖言惑眾的妖女,以拯救黑苗族!”
“你這妖婆,死到臨頭就認命吧!”
老婦人臉都氣黑了,冷笑道:“哼!你們那狗屁教主才是妖孽,你們不相信巫後娘娘,竟然相信那老魔頭的鬼話!”
黑苗士兵一聲怒喝:“少廢話,誰是妖魔,你自己清楚!來人,砍下這潑婦的頭!”
眾人同時出刀,三把明晃晃的刀由各個方向殺了過來,那老婦的傷已重得連撐持著都難,更別說對付三名武士,眼看著只有死於刀下的命運了。突然“當當當”三聲,三把刀全都被震開了。
那三名士兵什麼還都沒看清,刀就被擋開了,他們同時迅速往後一躍,才看清李逍遙已振劍立在陣中。
黑苗士兵們一怔,其中一人道:“居然還有漢人?”
李逍遙冷然問道:“漢人怎樣?”
那士兵道:“哼,沒殺得光你們漢人,現在老子就補足了這一刀!”
他一刀刺出,有如劃破天空般的威力,李逍遙卻輕易接下此招,手腕一振,擰劍刺去,長劍很快與那三把刀鬥了起來。那三名黑苗人見李逍遙劍法奇快,全不敢大意,三把刀由三個方向殺來,李逍遙見招拆招,一把長劍游刃於刀光之間,有如青蛇電閃,將三人殺得只能守不能攻。
其中一人見無法取勝,發聲高呼,便躍出戰圈,大刀往老婦身上砍去,李逍遙怎容他抽冷子襲擊老婦,一步上前,劍已刺穿了那人背心!
李逍遙拔劍往後一揮,反手又刺入了背後殺過來的人的眉心,同樣是一招取命。
最後一人見李逍遙突發電閃般殺死同伴,又能看都不看就反手出劍殺死背後之人,這鬼神般的劍法,簡直不可思議,嚇得就想先溜為上,李逍遙叱道:“哪里走!”
那人才奔出一步,李逍遙居然已站在他面前,一劍迎入了他的心口。
那人睜大了眼睛,倒了下去,就此身亡。
李逍遙瞬間連斃三人,令老婦與小女孩都看得目不轉睛,老婦深吸了口氣,顫聲道:“多謝這位壯士相救。”
李逍遙道:“這……這沒什麼,我本該救的。”
老婦暗覺奇怪,聽這個年輕人的口氣,似乎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她看了又看李逍遙,實在想不起朝中是否有這號人物,完全不知他是什麼人。
李逍遙卻依然溫柔地看著那小女孩。
起初李逍遙確實很難接受這個詭異的事實,但老婦的相貌,卻很快喚醒了李逍遙的記憶,長得這麼特別的老婦令人印象深刻。她正是仙靈島的姥姥,一直照顧著趙靈兒之人。
那麼,那名小女孩……
就在李逍遙盯著她瞧時,一陣疾風刮地,天邊傳出響徹雲霄的鳥唳。
這時璀璨的金光自天邊移了過來,眨眼就接近此地,居然是一頭通體金黃的美麗巨鳥,鳥的尾部拖曳出長而華麗的尾羽,這絕非人間之物。
李逍遙認出那就是金翅鳳凰,更肯定了面前兩人身份。老婦抱著趙靈兒跨坐上鳳凰背,道:“壯士請留姓名,以待來日相報!”
李逍遙道:“我叫李逍遙,姥……呃,不,大嬸,可否請你告訴我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剛剛才到神殿祭拜一具石像,然後就突然在這裏了。”
姥姥奇怪地看定了李逍遙,道:“你不知這裏是黑苗族的都城南紹嗎?”
李逍遙驚道:“南紹?我明明在大理城……”
姥姥也聽不懂李逍遙在說什麼,道:“你穿著漢人的服裝,又殺了那三名士兵,得趕緊想辦法離開,否則會很危險。現在滿地是黑苗士兵,見了漢人與白苗都是要殺的,我得帶公主離開了。李大俠,善自珍重!”
說著,她一拍鳳凰,道:“嘟兒,飛吧!”
鳳凰振起黃金巨翅,地面掀得黃塵滿天,李逍遙抬臂擋著塵沙,待塵土稍止,金色的光芒已成為天邊的一點餘暉。
李逍遙不知接下來應往何處去才是,又聽見連聲的叫喊:“在這裏了!”
又是數名追趕來的黑苗士兵,他們迅速地包圍住李逍遙,李逍遙持劍傲然而立,以一夫當關之勢,冷眼看著這些黑苗士兵想做什麼。
眾兵見到地上的橫屍,又見李逍遙劍刃染血,其中一人揮刀指著李逍遙,陰沈沈地問道:“巫後的妖黨呢?”
李逍遙傲然不語,那幾名黑苗士兵紛紛呼叱,喝道:“問你話,你聾了?啞了?”
“是你殺了朝廷官兵?”
“這人一定是巫後妖黨!抓他去見教主!”
前面兩人剛一擁上,李逍遙一指揮出“金闕前開二峰長”,他左右兩下,兩人便僵倒在地,原來這兩人被李逍遙點了穴道。其餘眾人見了,既驚又怒,叫喊著掄刀朝李逍遙殺來。
李逍遙斜身一躍,雙臂一揮又是一勢“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李逍遙身影翩翩,然而也只在這一瞬間,眾士兵已經倒地,他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李逍遙,可半點也動彈不得了。
李逍遙暗自想道:“苗漢應和睦相處,本不該打打殺殺,但是剛才為了救姥姥和公主,不得已開了殺戒,情急之中已是無奈。我來苗疆本是與靈兒一起尋母的,應幫助化解黑白兩苗之間的冤仇,可剛才,咳呀……”
李逍遙頓生惻隱之心。李逍遙同時感到黑苗宮殿裏一定發生了非同小可的事件,否則,怎會竟逼得姥姥帶趙靈兒逃亡,自己得想個法子到宮中去不可。
李逍遙心頭又一轉念,便有了主意,他解下其中一名黑苗士兵屍體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又將自己所穿的衣裳穿在那名士兵身上。如此一來,若追兵至此,見到死者之中有一名穿著漢人衣裳的男子,或許會以為那殺死黑苗士兵、救走姥姥之人也已經同歸於盡,便不會再搜捕他了。
李逍遙在換衣裳的時候,他發現士兵的衣內繡著幾個號碼,心想這也許是這名士兵的代號,便牢牢記在心中,如果遇到盤查,也可以順利地通過。
李逍遙裝束完畢,接著看了看那幾名被自己點了穴道的黑苗士兵。李逍遙估計他們至少在幾個時辰之內不會清醒過來,便朝著南紹城內走去,在城門口果然遇上了盤查。由於李逍遙一方面穿著士兵的服裝,一方面他又能機智地應答,因此輕易地就進入了城中。
李逍遙順著官道走了沒多遠,便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腐氣與濕氣,李逍遙頗感奇怪,越是往前走,地面越是泥濘,甚至有的路當中已經下陷,前方被斷成一片黃濁的汪洋。
李逍遙立在水邊,正不知該如何渡水之時,便見到遠遠的水面上,有個小黑點漸漸駛近,原來竟是艘小船,船上除了船夫之外,還有兩名黑苗士兵,各站在船的兩頭。
小船漸靠近李逍遙所立的岸邊,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李逍遙,示意船夫將船駛近,大聲道:“喂!你是哪部分的?”
李逍遙也收斂真氣,故意扯著喉嚨喊出了自己所背下的那串號碼。
船上兩名士兵互看了一眼,原先那人道:“你們不是出城巡邏去了嗎?”
李逍遙道:“他們要我先回來,回王宮稟報結果!”
那黑苗士兵道:“你要回王宮?有沒有人接你?”
李逍遙道:“沒有,就只我一人。”
那黑苗士兵道:“正好教主有重要的事,要所有弟兄回王宮報到,你就搭我們的船一道回去吧!”
李逍遙喜道:“多謝!”
兩名黑苗士兵讓船夫將船搖得靠岸,李逍遙本來可以用輕功輕易地躍上船,但故意假裝搖搖晃晃,顫顫巍巍地才登上船,惹得兩名士兵大聲嘲笑。
船行之中,李逍遙沈默少言,雖也不免與兩名士兵隨口說些話,但他怕口音不對洩露身份,總是儘量少說話,以免被揭穿。
船行進到南紹城外的村莊,遠遠望去淨是水澤,偶有突出在污水上的零星屋頂,還有些人站在民房屋頂上避著洪水。這裏真是漫漫之水,陰沈之天,處處是哀鴻與饑殍,不時還有浮屍流過,景象慘不忍睹。
李逍遙見了也不由得同情與悲傷之情一起萌生,他所聽說的雲南之美,不但完全沒見到,反而只看到亂世才有的淒慘景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船頭的士兵道:“嘖!洪水好像又淹得更高了,這樣下去,恐怕連王宮也會不保。”
船尾的黑苗士兵也沉重地說道:“可不是嗎?我家的房子全泡在水底啦!”
船頭那名黑苗士兵道:“聽說這場災難都是巫後搞的鬼,真不知我們族人跟她有什麼仇?竟然要毀滅我們的國家!”
李逍遙豎起了耳朵專心聽著他們所說的話,聽後大感震驚,這樣的景象是巫後造成的嗎?他實在無法相信趙靈兒的母親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就如阿奴所說的,女媧娘娘生性慈愛寬大,怎麼可能製造出這樣的災禍?
船尾的黑苗士兵冷笑著說道:“是啊!要不是教主揭穿那妖女的真面目,不然連大王都被蒙在鼓裏。”
“但是……唉,我真是想不到一向受族人敬愛的巫後娘娘,居然是蛇妖女。從前我一直以為她是個仁善的祭司,真是人不可貌相。”
船尾的黑苗士兵恨恨地說道:“別提啦!國人都被她騙了,真正的女祭司早已死了,她是蛇妖女,假借女祭司的外貌迷惑國人!這樣的妖怪,什麼事做不出?只要妖女一死,洪水一定就會退了。”
船頭的那士兵卻道:“就算她是妖女,可是你想,大王和那妖女畢竟是多年的夫妻,還生下了公主,一夜夫妻百日恩,妖女又生得……嗯,那樣美麗,你說大王狠得下心處死她嗎?”
船尾的黑苗士兵道:“我想教主突然召集所有人到王宮,一定是有重要的決定要向大家宣佈,或許就是誅殺妖女!”
船頭的士兵道:“這可就好了,大王狠不下心,咱們可狠得下!”
船尾的士兵恨恨地說道:“妖女害死我家小,她可真狠得下心!”
李逍遙總感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但也不便說什麼,他一直不講話。船頭的士兵感到不大對,向李逍遙問道:“喂!你對巫後難道沒半點痛恨?”
李逍遙連忙含糊應答道:“呃……我在找我夥伴,有先回來的該到這附近啦。”
黑苗士兵道:“也該到啦!”
這時船已駛向了岸邊,雖是一片黃沙土泥,但是黑苗族的人民扶老攜幼,絡繹不絕地走在路上,他們看起來都十分憔悴,全朝著一致的方向行去,在路的盡頭之處,矗立著高偉的宮殿。宮殿所建之地原本就高於一般民居,再加上地基和殿階,更是比普通的民房乾燥而遠離洪水。

那士兵對李逍遙道:“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麼?我們還要跟其他弟兄會合,你快去找你們那一隊的人,會合了好去王宮報到!”
李逍遙忙道:“好,是!是!我就去,多謝!”
他一溜煙下了船,很快便混入人群之中,以免被發現。
李逍遙因穿著黑苗士兵的服裝,居民們見了都讓他三分,也沒人敢上前與他攀談,倒讓他落得輕鬆,免去了假裝口音的麻煩。但聽得身邊的老人喃喃自語,說道:“巫後怎麼可能會是妖女?這不大對呀……”
他的家人說道:“爹,您別再不信啦,是大王清楚還是您清楚?”
那老人仍十分不滿,道:“都說巫後要害人,她害老百姓做什麼?我不信!”
其他的百姓說道:“哼!老丈,您別不死心啦!我說這些年來,黑苗與白苗兩族一向水火不容,白苗族會讓他們的祭司嫁給我們大王,就是不安好心!”
另一人看了李逍遙一眼,道:“可不是?現在細想起來,這必是白苗因為兵力比不過我們,就想出了這樣陰險的手段。”
人群之中的李逍遙驚愕了,這樣不合理的推測,竟能成為輿論,背後必定有人在掌控著一切。能讓一個溫柔的王后突然間成為一切陰謀的禍首,這得需要多麼厲害的手段呀?
不過,要讓人民不再信任巫後,甚至還要累及無辜的公主,想必真正的原因還是出在洪水以及人民流離失所所造成的極度不安吧?
這時又有人說道:“官兵叫大家都去王宮集合,不知要宣佈什麼大事?”
“會不會已經殺了巫後了?”
李逍遙也不由得擔心起來,巫後一個人在宮中,勢單力孤,想必她是放棄了自己逃命的機會,才有辦法讓女兒逃出險境的。
這一路之上,淨是哀歎與怒駡之聲,性子軟弱的怨恨為何天降大水,性子強硬的主張誅殺首惡,總之就是不離對巫後為禍的怨怒。
李逍遙與眾百姓一同前往至王宮外的廣場,最前方立著數丈高的高臺,高臺下還圍著幾層的平臺,平臺之上淨是穿著緋黑色長袍的拜月教的教 徒,底下的是士兵,這與更週邊的民眾們之間,形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尊卑鴻溝,那高臺在拿著刀槍的士兵和教眾的護法之下,更顯得高不可攀,在王宮前散發出更 有威勢的力量。
在高臺的正中央並沒有任何人,只有幾名貴人立在高臺邊,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不久,一道灰色的高大身影由宮內閃了出來,李逍遙眼睛一亮,登時認出了他便是在長安郊外,重挫蓋羅嬌等人的石長老……或者說,是“將”在長安郊外,重挫蓋羅嬌等人的石長老。
他高大的身影奔至台前,喝道:“你們聚集在這裏想做什麼?這裏是王宮,你們想造反嗎?”
他的聲音就像一記巨雷,震得眾人心頭大悸,一時間聚集了上萬人的廣場居然寂靜無聲,連他呼吸的聲音都聽得到。
高臺之上的一名貴族道:“石長老,沒您的事,百姓是想求見拜月教主,自動聚集在此的。”
石長老仰首對那人道:“凡事有大王決斷,什麼時候輪到教主接見官兵人民了?”
一名臺上的拜月教的頭目道:“是大家自動聚集在這裏的,若不是洪水為患,人民生活不下去,又何必求教主?長老您有本事就退了洪水,大家自然就散!”
這時聚集的人們也都再度喧嘩了起來,紛紛叫著拜月教主的尊號,聲勢之浩大,有如掩蔽天空的烏雲。
石長老十分氣惱,卻也對這樣的局面束手無策。他氣急敗壞地不知和那些教眾、官員們說了什麼,卻被喧騰不已的眾人呼號聲給掩了過去,再也聽不見半個字。
李逍遙心想:“怪了,明明就是拜月教主叫眾人聚集在這裏,什麼時候變成大家自動來的了?”
這時突然聽見一陣海浪似的巨大歡呼,眾人都望定了前方,高臺的正中央,出現了一道高瘦的黑影,至少有九尺高,穿著黑色的長袍,由頭蓋到 腳的長袍,使他原本就極高的身子顯得更高了,手上持著十尺長的金杖,杖頭是一輪鐮刀般的彎月,在陰暗的天色下,那輪彎月猶能燦然生輝,刺目之極。
“教主英明!教主萬歲!”
眾士兵及拜月教眾們大聲狂呼,帶動了民眾,也發出陣陣的狂熱呼叫。起初還聽得見陣陣“教主英明!教主萬歲!”之類的呼聲,到後來只剩下 無意義的呼叫。這股激動的情緒在一眨眼間就渲染成狂熱,不少人狂叫猛呼,激動得淚流不止,似乎他們見到的是一個天神,或是救世偉人一般。
拜月教主等到眾人呼叫過一陣子之後,才緩緩舉起了手,眾士兵手中的彎刀一致高舉,數百把明晃晃的尖刀所發出的殺意,令民眾自動安靜了下來。
拜月教主的手放了下去,數百把刀也就立刻放下,四處安靜之極。
李逍遙望向一旁的石長老,他拄著拐杖,鐵青著臉立在一旁,身邊還有兩名貴族樣的男子,不知與他說了什麼,讓他好好地聽拜月教主說話。
拜月教主這時才發出聲音,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大,但卻非常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可見內功不弱。
拜月教主道:“各位!我們的國家、我們的人民,正面臨著一場劫難。我們的城樓淹沒在洪水之中,我們的族人已經無家可歸,我們的耕地化為一片澤國;這些,都是誰造成的?”
拜月教眾舉刀大聲喊道:“是蛇妖女!”
拜月教眾們的齊聲呼叫,也馬上感染了士兵和民眾們,大家都同時舉起手來,叫道:“是蛇妖女!是蛇妖女!”
喊了許久,拜月教主一抬手,眾人漸漸地安靜下來,他又道:“國之將亡,必有妖孽。歷代先祖亡靈降壇昭示于我,南紹王國數百年基業將毀於 一妖女之手,我們若再不有所行動,黑苗族將會遭到滅亡的命運!而我們的一國之主卻受美色所惑,遲遲不肯下令處死那妖女。這樣下去,先祖亡靈的憤怒無法平 息,我們將會面臨更大的災難。本人身為大祭師,又是你們的教主,有這義務負起責任拯救我們的社稷!”
拜月教眾又同時舉刀喊道:“教主英明!教主萬歲!”
士兵們一跟著叫,民眾也紛紛叫道:“拜月教主救大家!”
“教主救救大家啊!”
一時之間各種喧嘩聲簡直連天都要被掀翻了似的,這回教主讓民眾鼓噪得更久,眼見身邊眾人都越來越激動,李逍遙暗感不妙,想道:“這樣下去,接下來怎麼平息民怒?一就是帶人殺進宮裏大亂一場,再就是把王后拖出來當眾殺死,不這樣是收不了場的。”
拜月教主原本平靜的口氣已漸漸激昂了起來:“請各位弟兄務必支持我,殺妖孽、清君側!今天一定要大王下令當眾處死巫後,所有站在巫後那邊的人,也都要剷除!”
拜月教眾舉刀大叫:“殺!殺!殺!”
民眾、士兵們沒有一個不是紅著眼大叫道:“殺!殺!殺!”
石長老縱身一躍,便筆直地躍上高臺,許多拜月教眾和貴族、護衛們竟全攔他不得,連忙橫刀護在拜月教主身前,對石長老道:“你想幹什麼?”
“你是巫後黨的妖人嗎?想對教主怎樣?”
石長老立在原地,與拜月教主隔著兩三尺之遙,道:“教主!你如此聚眾喧嘩,根本是犯上!大王縱然有所不是,畢竟是我們的大王,你帶兵包圍王宮,已令人疑心你的動機,又把民情挑得這樣不可收拾,難道你……你……”
拜月教主凜然道:“挑起群情激憤的不是我,而是人禍!如今遍地哀鴻,要救大家於水火之中,就得要用非常的手段!我上應天命,下恤民心,就是為了不忍見大家流離失所,才挺身而出。石長老,大家的苦難你都沒瞧見?”
他這番正氣凜然的話,讓石長老半個字也說不出,只能結結巴巴。遠處的李逍遙自然不知他們說了什麼,但見身邊的人越來越激動,自己若再呆下去,恐怕會來不及救巫後了。
李逍遙悄悄鑽出人群,以輕功沿著宮牆繞走,終於找到一處看似僕役出入的小門,他輕輕一縱便躍上牆頭,躍入了宮裏。
李逍遙在王宮的回廊樓閣之間快速地穿梭賓士,尋找巫後的下落,找了半天,不見宮女等人出入,暗暗感到奇怪。他想道:“王后應該在後宮,那麼我該往後面找去。”
他立在原處東張西望,但見到處都是華宮麗殿,也分辨不出哪里是議事宮,哪里是後宮,只好往看起來較幽深偏僻處奔去。
但不久他就奔至一處空曠簡陋之地,只有一座極大的爐子,周圍堆著許許多多的棄物及柴草,李逍遙想道:“這必是燒棄物之處,王后不可能住在此地,我得換個方向。”
他正要回頭,竟聽見兩陣腳步聲往他之處而來,李逍遙連忙身子一閃,躲在柴堆之後。
那兩人的腳步聲頗為沉重,似是扛了什麼重物,其中一人道:“外頭的叫聲,連宮裏都聽得見,大王恐怕心裏不好受。”
另一人道:“哼,誰叫他沉迷美色?教主是大家惟一的信仰,他也身兼大祭司之位,要說人們信誰,信大王的多,還是信教主的多?”
李逍遙看清了兩人所扛之物,不禁一怔,那是一個擔架,擔架上疊放了兩三具屍體,都十分枯瘦。
他們把扛屍體的擔架放在大爐前,李逍遙驚心,暗想:“他們不會就這樣和棄物一齊燒了吧?”
再細看那幾具屍體,竟有男有女,看樣子也不像宮裏的人。
其中一名士兵翻了翻屍體,另一士兵道:“不必找啦,有什麼值錢的,早就都自己交出來換東西了,你還刮得到?”
那士兵啐道:“呸!肥水給那些看管人的撈,我們焚化的半點好處也沒有。”
另一士兵道:“人比人,氣死人,看守的還在怨不放他們出去抓人,抓人的簡直是飽到撐死!這些漢人交出的寶物夠了,就放他們逃出南紹,不夠的,嘿,希哩呼嚕抓過來,誰不是刮得飽飽的?”
李逍遙越聽越驚心,那兩名士兵將爐口打開,丟了一具屍體進去,道:“這些漢人還真不識好歹!叫他們在臉上刺個青,當奴隸,就可以保住性命,卻偏偏不要!”
李逍遙聽得既心寒,又咬牙切齒,想道:“如今你們把南紹城裏的漢人全抓了,當奴隸或屠殺,還有半點人性嗎?”
他們把屍體全拋入焚化爐之中,李逍遙突然一躍而出,兩人都還沒看清怎麼一回事,已雙雙被點住了穴。
李逍遙喝道:“乖乖聽話,否則我把你們也丟進去!”
那兩人已動彈不得,他們驚恐地問道:“你……你是哪位啊?”
李逍遙問道:“還有多少漢人被關著?”
那兩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滿……滿地牢都是,我不知有多少個……”
李逍遙問道:“抓他們關著做什麼?”
其中一士兵道:“大王吩咐……過幾天還不肯當奴隸的就全活埋……這兩天先死的先燒了,免得濕氣腐氣讓宮裏生病,您不知道嗎?”
李逍遙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喘了口氣,問道:“大牢在哪兒?”
那兩人總算感到事情嚴重,其中一人道:“你,你是外面混進來的?”另一人放聲叫道:“有白苗奸細……”
他話尚未說完,李逍遙已一指點在他的後頸,登時那士兵已說不出話來。
另外一人嚇得腿一軟,癱在地上。
李逍遙怒道:“你說!”
那人顫抖地舉手指道:“不……不遠,就在……在那邊……”
李逍遙又問道:“那麼王后在哪里?”
那人臉色為難,不大敢說的樣子,李逍遙的劍在他面前一陣虛劈,他便連忙說道:“也在大牢!也在大牢!”
“什麼?”
那人說道:“巫後早就被關起來了,這事大家都知道哇……”
李逍遙點開那士兵穴道,一把揪起他,道:“好,帶我去!”
他原本想先救出巫後躲在宮中某處,然後去放出漢人,等拜月教主所率的群民逼宮之時,再趁亂一起逃出。現在巫後也被關在大牢裏,那就方便多了。
李逍遙押著那個士兵,一隻手按在他背後,兩人看似勾肩搭背的樣子,也方便低聲講話:“你敢耍什麼花樣就試試。”
那人顫聲道:“不……不敢……”
他果然老老實實地帶著李逍遙步至黑沉沉的一所灰色建築,外面只有兩盞油燈,散發出熏眼的黑煙。
那士兵並沒帶李逍遙由正門進去,反而走到旁邊的側門,道:“這裏……是我們扛屍體的地方,向來沒人敢走……”
為了保命,他想得果然比較周到。李逍遙一點頭,押他再往前走,推開鐵門之後,底下是僅能勉強容兩個人走的窄梯,李逍遙將那人推在前面,自己跟在他後面走。
黑暗潮濕的石階兩旁,除了幾盞幽綠不明的燈光之外,就是青苔,十分難走。走完了階梯,還要通過一兩重的沉重鐵門,才見到牢房。
迎面傳出了鑰匙的敲擊聲,李逍遙暗中將抵在那士兵腰際的劍往前一推,示意他不許輕舉妄動。
走來的是兩名守衛,其中一人道:“聽說王后娘娘是半人半蛇的妖女,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另一人忙道:“噓!你說這種話,想被指為妖黨嗎?”
那人連忙道:“我只是想知道是真是假嘛!這幾天王后娘娘也都與凡人沒什麼不一樣,我總是覺得不安啊……”
“讓你看了出來,還算什麼妖!”
“說得也是……”那守衛又道:“就算大王把娘娘囚禁起來,還是無法平息眾怒,我看,恐怕非處死娘娘不可了……”
他們瞧見了李逍遙與那士兵,以為是方才送屍體去焚化的兩人,只草草打了個招呼。李逍遙見他們腰間配著厚重的鑰匙串,心中大喜,想道:“先弄到鑰匙就好辦了。”
李逍遙隨手將那士兵往前一推,躍過去一揮指點了一名守衛的穴道,那守衛一聲不吭就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守衛見到了大驚失色道:“阿盛,你做什麼……”
那守衛話還未說完,便也像另一個看守一樣倒在了地上,原來李逍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點了那個守衛的穴道。
牢裏的被關的漢人見到兩名看守全被點了穴道倒在了地上,原本無精打采的樣子全變了,睜大了眼睛朝他們看,李逍遙問道:“還有多少守衛?”
被關的漢人紛紛說道:“沒了,就兩個!”
“不過他們會輪班,有時會換人!”
“下一班還要好久呢!”
“快放我們出去,快啊!”
李逍遙道:“大家不要急,我先入內放出巫後娘娘……”
“為何先放巫後,不放我們?你也貪圖巫後給你好處?”
“小子,快放了我,我在蘇州還有好多田產,我分你一半……”
“這小子一定是苗人,他們苗人都要害漢人哪!”
各種喧嘩吵得不可開交,李逍遙一張嘴也辯不過百多張嘴,更令李逍遙不解的是自己已經說會救他們了,卻沒人相信,甚至連他一起罵了下去。李逍遙見分辯不過,只好彎腰取了那兩名衛士的鑰匙,高舉一揚,眾人立刻就靜了下來。
李逍遙道:“我傷了苗兵,怎會不放大家出去?不過大家就這麼奔出去,還不是遇上宮裏的官兵?還不是被殺?聽我說!一會兒拜月教主會帶許多人攻進來,逼巫王殺死巫後,那時必與巫王的衛士衝突,大家趁那時再逃,才有活路!否則我救不了你們。”
眾人聽了,方才無語。李逍遙道:“各位再忍忍,我不會讓大家在此等死的。”
雖然還有人嘟噥不信,李逍遙也不管了,與那士兵繼續往前走,直到牢房的盡頭。
最裏面的一間鐵牢裏,只有一名身形嬌小的女子,披垂著一頭長髮,身穿素衣,倚坐在牆邊,低頭不知沉思著什麼。
士兵指了指她,李逍遙走近前,問道:“您就是巫後娘娘嗎?”
那女子轉頭望向李逍遙,李逍遙一怔,她的容貌,分明就是女媧神殿裏的神像,不只是貌似而已,簡直是如出一轍!
她睜著一雙幽黑清澈的眼睛看著李逍遙,默然不語。
李逍遙急道:“外頭有許多人要逼你們大王處死您,我放您出來,您趕緊逃命吧!”
他正要上前解開門鎖,巫後終於開口了,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能走。”
李逍遙一呆:“什麼?”
“我要留在這裏。”巫後更堅定地說,“我若逃走,不就證明我正是如他們所說的亡國妖女?如果我的性命可以換回這個國家的和平,那麼,我的死也是值得的。”
李逍遙道:“留得青山在,總比沒命好吧!您若犧牲了,您的冤情誰來替您洗清呢?”
巫後苦笑了一下,道:“我只希望我的女兒能平安,其他的都不重要。”
李逍遙道:“這您可以放心,雖然靈兒和姥姥遇上了追兵,不過已經被鳳凰帶走了。”
巫後松了口氣,李逍遙道:“但是,娘娘,您有沒有想過?您一人犧牲了不要緊,但是許多您身邊的人呢?誰來救她們?再說就算是您死了,南紹也不會和平的!拜月教主野心勃勃,又屠殺劫掠漢人,這仇已經不只是南紹國的問題,更不是您一個人的生死問題了。”
“你說拜月教主他……”巫後一怔。
李逍遙點了點頭,道:“您聽見遠處的喧嘩聲了嗎?那一定是拜月教主帶人殺進宮裏,要逼巫王了。您束手待死,只是稱了他的心而已。”
巫後望著李逍遙片刻,才疑道:“年輕人,你究竟是誰?為何凡事都瞭若指掌?又為何知道公主的名字?”
李逍遙道:“別管我是誰,只要您相信我是來幫助您的就行了。”
巫後總算下定了決心,道:“既是本後命不該絕於此,天降俠士相救,那麼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
李逍遙喜道:“太好了,我立刻救您出來,然後咱們一塊趁亂殺出去。”
巫後又道:“且慢,現在還不能打草驚蛇。大王為了禁止我再使用法術,將我的法杖沒收,鎖在王宮的地下宮殿中。請你先替我取回我的天蛇杖。只要我的法力一恢復,不要說這座牢房關不住我,甚至我還能平止亂事。”
李逍遙抓了抓頭,道:“天蛇杖……要到哪兒去找去?”
巫後道:“負責守護地下宮殿的是石長老;如果你遇見他,你只要告訴他,‘是青兒找你來摘一朵蓮花’。你報上這句話,長老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李逍遙在心中默默地頌了一兩遍:“青兒、摘蓮花……”才說道:“我認得石長老,我馬上就去,巫後請保重。”
李逍遙將那兩串鑰匙隔著鐵門遞給巫後,順手點昏了那名帶自己至此的士兵,再度奔了出去。
但這回他並沒花太多時間找人,因為他一以輕功躍上高處,就見到許多的拜月教眾、士兵,朝著王宮的方向快速前進。人民不知為何沒有跟進來,應該是還守在宮外隨時等著。
拜月教主能讓群眾完全聽他的指揮,該動則動,該靜則靜,這樣的統禦能力實在少見。李逍遙不禁佩服,想道:“可惜這樣有能力的人,偏用邪門的法子取奪權力!”
李逍遙只要看著那大隊人馬移動的方向便知王宮是哪一處了,李逍遙迅速閃身進入其中一扇偏門之內,剩下的只是找尋石長老而已。
李逍遙仍穿著士兵的服裝,因此一進入王宮,雖引起人注意,卻沒有人緊張,只有一名巡視宮殿的衛士叫道:“喂!你擅自入宮,想幹什麼?”
李逍遙忙道:“是教主要我來見石長老的!”
“教主……”那衛兵臉色一變,他也知道教主帶了人,直入闖宮,要與巫王見面,會另派個人來傳話,也不奇怪。那衛兵連忙道:“石長老應該在議事堂,我帶您去,我帶您去!”
李逍遙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不禁松了口氣,緊跟在衛士背後。
衛士帶著他來到其中一扇門前,敲了敲門道:“長老,有人求見。”
裏面的衛兵開了門,石長老一見宮廷衛士帶了個小兵進來,便想到與拜月教主有關,面露嫌惡之色,冷冷地說道:“你來這裏幹什麼?這不是小兵該來的地方!”
李逍遙道:“長老,屬下有極重要的事要稟報,請摒退左右。”
石長老道:“沒必要,你有話就說!”
李逍遙看了看眾人,只好說道:“咳!那……好吧,是青兒找我來摘一朵蓮花的。”
李逍遙說出口之後,心中也有幾分忐忑不安,萬一石長老不認暗語怎麼辦?
石長老依然面無表情,過了一會兒才道:“教主的意思我知道了,你隨我來!”
他帶頭往另一個方向走,李逍遙連忙跟上,轉回頭看殿裏果然沒有衛兵再跟上來。
石長老帶著李逍遙在宮殿裏的走道七彎八拐,遇到階梯則一律往下走,李逍遙暗喜,知道一定就是往巫後所說的地下宮殿而去了。
越走一路上遇見的衛兵越少,直到甬道的盡頭處,石長老將一扇小石門的機栝轉動了幾個,石門應聲而開,這扇石門的背後只是一個尺許見方的框架,立著一柄微透幽光的精緻法杖。
石長老取給李逍遙,道:“小心點,千萬別被教主的手下發現。”
李逍遙感激地接過天蛇杖,道:“長老,您明明是相信巫後的,為什麼坐視教主這樣煽動大家?”
石長老沈著臉道:“國家大事,豈足以與人妄談!”
李逍遙頭一縮,道:“不說就不說,弄這麼大題目!”
石長老靜了兩秒,才道:“唉!黑苗族大王和白苗族祭司相愛而結成夫妻,兩族人民化敵為友,舉國歡騰……想不到今天變成這種結局!要不是我當初也誤以為這是白苗奸計,教主當不至於坐大到這樣的地步……罷了,多說又有什麼意義!”
李逍遙道:“話不能這麼說,亡羊補牢,猶未為晚,您若是表明幫娘娘的立場,也不至於沒人制衡教主……”
石長老無言以對,怒道:“你還在這裏幹什麼?東西拿到了就快交給娘娘,別再說廢話!”
“是,我馬上將天蛇杖交給娘娘!”李逍遙轉身要往回走,又被石長老叫住,指著另一邊道:“往那裏走,可以直通大牢。”
李逍遙喜道:“多謝!”
他順著石長老所說的方向,果然很快就找到了原來的牢房,這一路雖短,但已隱約可以聽見騷動之聲,看來馬上要大亂了。
李逍遙連忙進入地牢裏,道:“娘娘,我拿到天蛇杖了!”
巫後已出了大牢,正一一解開所有囚室的鎖,原本惶惶不安的漢人們此刻倒是十分安靜,或許是見到巫後本人,都平靜了下來,等著她指揮。

天蛇杖在手,巫後更是令人望之生敬,她冰水般清澈的眸子掃視了眾人一眼,道:“外面亂聲隱隱,官兵們應該都管不住了,你們跟在我身後,若是見到官兵散逃,就各自逃出宮去,離南紹遠遠的,知道了嗎?”
漢人們齊聲回應,巫後神色鬱然,輕歎了一聲,想到南紹竟會有這樣的一天,不禁心中憂愁不已,但也無可奈何。
巫後和李逍遙率先走在前面,百來名漢人緊跟在後,出了地牢。
巫後對宮廷內的路徑自是極熟,她雖帶著上百人,但一方面此時所有的衛士都趕到前殿去了,後方並沒有什麼人,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什麼路較安全,竟也讓他們輕易逃出偏門外。
只聽遠方人聲喧囂,宮外的民眾呼聲更是震天,叫道:“怎麼還不拿出王后的頭來!”
“教主是不是遭到不測了?”
“叫大王出來!”
巫後見了,臉上雖沒什麼表情,眼中的沉痛卻令李逍遙不忍多看。宮殿大門的衛士們拼命阻止人民闖進去,卻擋不住潮水般的災民,人民像是洪水般一擁而入,衛士們大叫著四散逃開,還剩一名隊長在高處叫道:“東翼宿衛,快過來阻擋!不許散開……”
巫後回頭對眾人道:“就這個時候,快跑出去!”
眾漢人們一哄而散,全混入了災民之中,一眨眼也分不清誰是苗民,誰是漢人。
巫後如釋重負,李逍遙道:“娘娘,現在如何打算?”
巫後咬了咬唇,道:“我要進宮去,當面問大王。”
李逍遙點頭,道:“巫王怎會對你們母女這樣絕情,一定有人從中挑撥,是該問!”
巫後昂首闊步,便往宮裏走去。她走的是後宮進入正殿的便道,一般人並不知此地,因此竟無多少人經過,就有些衛士見到了,也驚得連忙退至道旁,跪頌道:“參見娘娘!”
至於巫後怎會出了大牢,他們已嚇得不敢妄猜了。
巫後帶著李逍遙長驅直入,漸漸地便聽見幾陣喧嘩,男聲道:“大王,順民者生,逆民者亡,您沒聽見人民的喊聲嗎?”
接著是許多人的呼喝:“請大王殺了巫後!”
“請大王下旨捉拿公主!”
巫後眉宇間仍是那麼平靜,她繞過盡頭的一處檀香屏,屏外的重重殿柱與垂幔間,可以見到大殿的情景。
巫後示意李逍遙不要出聲,兩人透過帷屏望去,殿上坐著一名身形魁梧,頭戴金冠的華服男子,背對著李逍遙,在他面前,則立著拜月教主及許多的教眾、士兵。起聲喧嘩相應者,大多是那些教眾。
此刻拜月教主望著巫王,臉上似笑非笑,好像已經勝券在握,只等著除掉巫後了。
那背對他們的男子十分猶豫,喃喃道:“再容孤想一想……”
拜月教主上前了一步,指著巫王傲聲道:“再不殺巫後,死的就是全族的人民了!大王你這樣不恤民生,對得起國家嗎?”
“你……你好大膽,敢對孤如此無禮!”巫王怒道。
“屬下雖有逾越規矩的地方,也是為民請命,還望大王恕罪。”拜月教主冷笑道,“大王,難道您真的要等百姓殺將進來,才肯降旨?那時只怕也不是殺巫後一個人,就可以了結的了。”
巫王氣得顫聲道:“你……你在威脅孤?”
拜月教主道:“不敢,只是把利害分析給大王聽而已。”
巫王道:“你帶著士兵,持著兵器闖入王宮,將孤王置於何地?孤王已將娘娘打入大牢,你還不滿足,到底娘娘哪里得罪拜月教了?就算你堅稱她是妖女,也得拿出證據來,否則孤王無法降旨!”
拜月教主眼中凶光一現,李逍遙暗想:“不妙,這傢伙要動手啦!”
拜月教主才上前一動,李逍遙便大步跨出,“當”的一響,長劍擊偏了拜月教主的暗器,“喀”的一聲,月形的短刃已牢牢扣在壁上。
這一下變生突然,眾人萬萬想不到寶座後的帷屏內還有人,拜月教主驚道:“你想行刺大王?!”
李逍遙一愣,喝道:“胡說,是你想行刺,我出手攔下了你的暗器!”
拜月教主道:“小賊胡言亂語,分明是你手上還拿著劍,給我拿下!”
“住手!”巫後喝道。
巫王吃了一驚,踉蹌離開寶座,退了兩步,竟是退到拜月教主身邊去了。
巫後歎了口氣,走了出來,巫王見到她,先是一喜,隨即便轉為懼色,看了看她身邊持劍的李逍遙,道:“青兒,你……你真的要背叛孤王嗎?”
巫後輕道:“大王,您誤會臣妾了。”
“可是你……”巫王歎道,“他們都說你不是人,而是妖。你說,我該不該相信你呢?”
巫後竟沒有回答他,神情慘然,道:“臣妾對大王的忠心天地可表,神人共鑒;臣妾絕無害大王之心!”
“你只要說,你究竟是不是人身,那就夠了!”
“我……”
她為難的樣子,看在眾人眼中,其實已有了答案。李逍遙也知道趙靈兒並非真正的人類,但是那又如何?人未必就不會害人,而沒有人類形體的,也未必不是真正有情眾生。
李逍遙道:“大王,娘娘與你相處這麼久,她多麼善良你最清楚,何苦受妖人所惑,要自斷恩情!”
拜月教主上前一步,擋在巫王身前,道:“你們才是妖黨!大王!不必聽她狡辯,事實能證明一切!若是您再不信,屬下就讓她在您面前現出原形,讓她伏首認罪!”
巫王忙道:“不,教主且慢……”
話未說完,拜月教主手中的月杖中發出一道青藍色的光輝,朝巫後擊去,巫後連忙以手中天蛇杖格擋,卻被震得全身籠罩在那青藍光輝之下,不斷掙扎著。
巫王心急得說不出話來,李逍遙叫道:“娘娘!”
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妖女!現出原形了吧!”
巫後在那道光芒的流竄籠罩下,似乎痛苦不堪,身子掙扎的動作也漸漸變了,變得像蛇一般扭曲盤旋,最後終於化成了一尾巨蛇之態。
所有的人都驚駭得說不出話來,拜月教主笑道:“看見了吧?這就是巫後的真面目!”
李逍遙望著變身為蛇身的巫後,對拜月教主更是怒火中燒。巫王已作不得聲了,喃喃道:“青兒……”
巫王那眼神中的不解,以及痛苦,讓李逍遙感到似曾相識。雖然在見到趙靈兒的那一瞬間,非人的形態也讓他震驚不已,但是更強烈的情感卻立刻取代了震驚,然而巫王呢?李逍遙卻沒有把握見了這樣的巫後,巫王還能相信她是無辜的。
拜月教主的陰謀竟是如此地環環相扣,教人百口莫辯!
拜月教眾之中,突然有人高聲叫道:“殺了她!”
“殺了妖女!”
李逍遙跨至巫後身前,轉身向拜月教主喝道:“想動她,先過我這一關!”
拜月教主傲然地仰首道:“小子,你想殺盡在場見到妖女真面目的人嗎?”
李逍遙道:“殺你這個妖人就夠啦!”
巫後一拉李逍遙的手道:“你敵不過他們的,快跟我走!”
拜月教主手中月杖往前一刺,巫後已拉著李逍遙飛身繞過殿柱,由窗口閃了出去,化作一道青練,直奔宮外。
“哪里走!”拜月教主喝道,縱身飛了出去。
他惟一的心頭大患就是法力高強的巫後,好不容易才讓她下獄,以及失去天蛇杖,若是讓巫後逃了出去,對他來說簡直是縱虎歸山。
只要將巫後殺了,他就不必再怕任何人,要取代那名沒有主見的巫王更是易如反掌。
巫後低頭見到城裏水濤漫天,背後拜月教主緊追而至,月杖中閃出電光,直取李逍遙與巫後。
“危險!”
巫後將李逍遙往下一推,自己跟著躍下,雙雙沉入水裏,半空中禦氣追至的拜月教主笑道:“哈哈哈……想水遁?你們就等著變成我的水魔獸的餌食吧!”
李逍遙和巫後才潛入水中,便被一波巨大的水濤給推了上來,兩人不由得一驚,背後一股強大的水波推湧上前,將兩人推得幾乎要翻出數十丈外,李逍遙連忙拉住巫後,不致讓她被卷甩出去。
水波中,沖出龐大若山的怪獸,像是一堵瀑布一般嘩啦嘩啦的水幕從它身上泄下。
李逍遙身子一翻,拉著巫後躍至高處,極目所見,水濤似乎更急了,也淹沒了更多的房舍,泥水甚至沖濺到王宮的石階,而且水位還再升高當中。
巫後望見那巨大得像座山的怪物,怒指拜月教主,道:“你竟然培養邪魔獸?你可知道這會召來多麼嚴重的災禍嗎?”
拜月教主笑道:“只不過引來小小的洪水罷了。”
李逍遙心頭一驚,難道水患原來就是拜月教主引來的?
此時風雨交加,洪水滔天,拜月教主認定了自己所說的話,除了李逍遙與巫後之外,根本不會有人聽見,才敢這樣大膽。而他也確實是對的,沒有人在這時能聽得見關於這樣可怕真相的話。
巫後氣得全身發抖,道:“你……你為了除去我,而引來巨禍,害死多少人民,你……你為何要這麼做!”
拜月教主大笑:“哈哈哈……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還需要問嗎?”
為了個人野心,能這樣殘酷地犧牲人命,李逍遙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這麼邪惡的人。他畢生遇上的惡徒也不算少了,可是,與眼前這個人模 人樣的拜月教主相比之下,什麼毒娘子,什麼鎮獄明王,什麼蛇妖、赤鬼王,都不算一回事!眼前這個人是不折不扣的人,但是他比妖還要邪惡千百倍!
拜月教主笑道:“更何況,全族的人都相信,你就是那興風作浪的妖孽,為了平息天神的憤怒,你只有一死!”
巫後顫聲道:“果然,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你的心實在太惡毒了!”
拜月教主得意道:“呵呵……你就恨吧!要怪就怪你不是人類,沒有人會相信一隻蛇妖的話。哈哈哈……”
拜月教主在笑聲中,一記巨雷打下,整個天際閃得一片雪白,白光閃過後,已不見了拜月教主。
那頭水魔獸狂撲而至,巫後的蛇身急旋,繞到水魔獸的背後,閃過了水魔獸的攻殺。李逍遙拔出劍來,挺劍便刺,一聲狂喝,氣貫周身,整個人順著劍勢刺穿了水魔獸!
水魔獸狂嘯,聲音有如悶雷一般,前後穿透的傷口中噴出黃濁色的血水,將李逍遙與巫後給噴出數丈。
李逍遙好不容易落地立穩,卻見到水魔獸又轉過身來,血口大張,噴出濃烈的灰煙,巫後叫道:“快閃!”

她便拉著李逍遙疾飛閃開,那股灰煙裏所帶的濕氣令閃過的李逍遙不寒而慄,雖不知是什麼,被掃到大概也不輕鬆。
巫後雖無雙足,但是飛身如箭,繞物急旋之勢快得似光如電,比輕功還要靈敏,她帶著李逍遙急逃至遠處,一時之間水魔獸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李逍遙驚道:“那醜傢伙被我貫穿了身子,還沒事?”
巫後道:“水魔獸遇水則生,只要在水中,它就是不死之身,不管把它砍成幾截也沒用。”
李逍遙叫道:“可是這裏遍地是水啊!那不就殺不死它了嗎?”
巫後沈著地說道:“不,我自思量尚能應付,當年我也曾殺死一頭水魔獸,在我將死的時候,是巫王親自從沼澤中找到了我,細心照顧我……”她聲音中有點黯然,輕道:“這回,再也沒人救我啦……”
李逍遙道:“娘娘……我跟你一起殺水魔獸!”
“不,你還有別的事該辦。”巫後道,“拜月教主也知道水魔獸未必殺得死我,他一定是去對付大王,逼他讓位了,請你去救救大王!他只是一時被奸人所惑,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好大王。”
李逍遙道:“他對你如此無情寡義,你不恨他?”
巫後搖了搖頭,道:“誰沒有糊塗的時候?只是不知道要為這一時糊塗,付出多少代價罷了。我怎會恨他?請你去救救他吧!”
李逍遙點頭,道:“娘娘,我是為了你而去救巫王,可不是心甘情願去救他的。等我殺了拜月教主,一定會來救你!”
巫後會意地笑了笑,似乎已不將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她握住了李逍遙的手,道:“年輕人,雖然我還不知道你的姓名,但是……希望你能答應我,日後若是你遇到我的女兒靈兒,請你好好照顧她。”
李逍遙心頭一熱,道:“我會的!”
巫後右手一揚,道:“去吧!”
一陣暖風將李逍遙身子托了起來,李逍遙被風帶起,往王宮的方向移動,他在高處見到巫後修長的蛇身已如青練般飛起,落在水魔獸面前,長髮飄飄,宛如天神,舉杖喝道:“妖孽!你我原本都不該存在這世上,與我一同化為塵土吧!”
李逍遙大驚,這不是同歸於盡之意嗎?李逍遙叫道:“不可!娘娘……”
一霎時,漫天蔽目的白光激閃,陣陣狂濤像是火灰般,掀至半天高,耳中隆隆作響的聲音不知是什麼,一波一波的熱浪狂湧疾掃,李逍遙只來得及抱住頭臉,整個人便淩空摔了下來!
當李逍遙落在地上時,“撲”的一聲,亮光消失,只剩下一地的泥淖與殘屋斜樹,和掩蓋了整片大地的黃泥。
李逍遙目瞪口呆,在這麼一望無際的泥沙裏,如何可能找得到巫後?
李逍遙正想回身去找,但想起巫後的吩咐,拜月教主想必也知道水魔獸未必困得住巫後,如今的王宮中情勢必然危急,不容他再優柔寡斷了。
李逍遙不再猶豫,起身便往王宮的方向奔去,抬眼所見,王宮的殿瓦在地平線的盡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李逍遙奔入王宮中,只見宮衛四散,宮中還處處有泥沙土痕,方才水魔獸所引起的洪水居然連王宮都被淹沒,可見威力有多麼驚人。
李逍遙直闖入大殿之上,不見巫王,卻只見教眾們所拱護在中心的拜月教主,正要往寶座上走去。此景令李逍遙大吃了一驚,喝道:“狗賊,站住!”
見到李逍遙安然而回,拜月教主臉色一變,道:“想不到你的狗命還在?”
李逍遙道:“巫王呢?為何宮裏只有你?”
拜月教主冷笑道:“這是我們苗人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這漢人來管?我倒問你,蛇妖女呢?”
李逍遙道:“哼,你以水魔獸當你的爪牙,沒有了水魔獸,你還能逞什麼凶?”
拜月教主看了看眾人,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來人!把這個漢人奸細拿下!”
一聲令下,教眾同時拔刀砍上來,李逍遙隨手出劍,左推右劈,一出劍便使得教眾眼花繚亂,紛紛後退。李逍遙喝道:“王宮裏又何時容得你下令殺就殺?別忘了你還不是巫王!”
“是奸細,誰都殺得!”
拜月教主手一揮,教眾又持刀揮砍過來,四面八方的攻勢卻都只是烏合之眾,李逍遙一面揮劍擊退眾人,一面心中暗想:“不妙,拜月教主以人海戰術對付我,我若要真的殺了這麼多人,這奸細妖党的罪名可就安上了!”
李逍遙手中寶劍往空中一擲,接住時卻是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劍尖,以劍柄對著眾人,這樣一個怪招讓眾人都是一怔,不知他要搞什麼鬼。
李逍遙手中劍柄驟出,瞬間一連點倒數人,朝著拜月教主直驅,道:“從前的水怪殺害不了娘娘,你以為如今的水魔獸就困得住她?你太天真了!領死吧!”
拜月教主被李逍遙的劍勢逼得退至殿牆邊,轉頭一望,原本滔天的洪水居然已退,只剩下滿地泥濘殘像,拜月教主不禁驚心,道:“你……你……”
當著眾人之面,他絕不能說出是自己放出水魔獸引來水災,只能喝道:“你這妖黨,還在逞兇!”
李逍遙一劍當頭疾刺,劍光罩住了拜月教主,拜月教主舉杖正欲反格,另一道宏大的氣功卻轟然襲至,打偏了李逍遙的劍。
“何人膽敢在王宮內動武!”
李逍遙回頭一看,大步跨入殿中之人正是石長老。李逍遙暗喜,石長老助他取回巫後的天蛇杖,他若知道拜月教主的陰謀,必定會全力相助,以除奸邪的。李逍遙道:“石長老……”
拜月教主已更快了一步,道:“石長老你來得正好!這個漢人奸細不但放走蛇妖女,還欲行刺大王,快將他就地正法!”
李逍遙斥道:“你胡說什麼,我何時見到你們大王了?”
拜月教主道:“大王已入內宮暫避,石長老,你沒見到被他打倒的人!”
此情此景全不容李逍遙分辯,石長老怒道:“你果真助紂為虐,想與娘娘同謀滅我苗族?”
李逍遙道:“絕非如此,現在水患已平,這是巫後力戰魔獸的結果,石長老,有時間盤問我,不如快去找尋娘娘的下落……”
“住口!”拜月教主道,“石長老!叫你抓住叛逆,為何遲遲不肯動手,難道你與他同夥?”
石長老雖知拜月教主不可盡信,但要他相信一個外族,更加不可能。石長老抱定了“寧錯殺,不錯放”的想法,道:“有什麼事,先把劍棄了再說!”
李逍遙自然不會束手就擒,道:“不殺死這個妖人,什麼都沒法子說清楚的!”
李逍遙振劍往拜月教主攻去,拜月教主分明法力高強,此刻卻裝得半點武功也不會的樣子,踉蹌退後,道:“長老!長老!救命啊!”
“住手!”石長老手中木杖虛劈,攔下了李逍遙的劍路,李逍遙長劍一翻,驟變走向,竟繞過了石長老的肩頭直取拜月教主。
這一劍來勢奇絕,石長老回身相救不及,反手一掌擊退拜月教主,自己跟著身子一矮,襲取李逍遙下盤。李逍遙若不退後,必定雙足盡廢,只得收劍退躍,緊接手腕急抖,真氣貫處,一式“金闕全開二峰長”忽左忽右,令石長老無法首尾相救。
拜月教主已趁此時機奔入帷屏之後,李逍遙心念巫王的生死,振劍急追,道:“休走!”
李逍遙這一劍又被石長老給截下,李逍遙輕身一閃,淩越石長老的頭頂,身在半空中一劍刺向拜月教主,拜月教主及時躲在殿柱後,李逍遙這一劍回劃過殿柱,發出可怕的火花,看得拜月教主心驚膽跳。李逍遙的攻勢如此淩厲無情,完全擺明瞭非殺他不可。
趁著石長老又竄上前攔下李逍遙的攻勢,拜月教主邊退邊叫道:“石長老!你堂堂鎮國大將軍,居然打不過一個毛頭小子,我看你是故意縱容他殺我,接下來你就要殺大王啦!”
石長老怒道:“哼!石某一生忠肝義膽,一片丹心可昭日月,休想拿這莫須有的罪名污蔑我!”
李逍遙的劍與石長老的長杖一格,杖上猛烈的真氣將李逍遙震退了一大步,突然間胸口煩惡,喉頭一甜,差點要嘔出一口鮮血,石長老在杖中貫注了真氣,李逍遙一時不查,竟被震得如此難受。
李逍遙吃了一驚,道:“石長老,你……”
石長老緩緩舉起兩手,沉聲道:“領教老夫最後絕招!赤血毒焰……”
李逍遙大吃一驚,他親眼見過赤血毒焰的威力,想不到石長老會以此招對付他。令李逍遙驚恐的並不只是赤血毒焰的威力而已,石長老若是以此招與自己同歸於盡,此後還有誰可以剷除拜月教主?
李逍遙正想出聲阻止,一聲劃破長空的尖唳,自遠而近,傳了過來。
李逍遙還沒看清楚,整個人已被重重撞了一下,接著雙足騰空,他竟已跨坐在硬滑的鳥背上,李逍遙差點被這陣急推之力給掀翻下鳥背,他急忙抓住鳥的翼羽,趴在鳥背上。
“金翅鳳凰!”眾人驚叫道,傳說中的祥瑞之禽居然出現在了他們面前,這是多麼教人難以相信的事!
石長老也大吃一驚,金翅鳳凰載著李逍遙在大殿上迴旋了一圈,意欲飛出殿,石長老喝道:“休走!”
他正要一掌擊去,金翅鳳凰尖銳的巨爪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劃過了石長老。
“啊!我的眼睛……”
石長老掩著臉往後退,鮮血淋漓地自他的指縫中滑出,李逍遙已被金翅鳳凰載著飛出了宮殿,飛向遙遠的天邊。

《仙劍奇俠傳》第五冊 第二十六章 國脈如縷

第二十六章 國脈如縷
雲南大理的美景,向來聞名,所謂『上關風吹下關花,洱海月映蒼山雪』,乃是南紹『風、花、雪、月』四大名景。但是,越走近大理,李逍遙卻只感熱風撲面,沙 塵蔽天,空氣中還有種幹氣,令人連呼吸都感到微微的刺痛。而且,放眼望去,除了大片的枯黃,間歇點綴著零星的綠意之外,死氣沈沈,實在難以想像這樣的地方 也能住人。就連臉上總是帶笑的阿奴,眼裏也出現了沉重的意味,李逍遙方知大旱之事不假。
阿奴不禁仰頭望著藍透了的天,喃喃說道:“唉……不知何時才會下雨?”
李逍遙道:“我聽說雲南不但多雨,還多河川水流,就算長久不雨,也還有山上的積雪,還有澎湃的水井,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阿奴道:“山上的雪融到一半,都化進地下了;前兩年河川還能流,最近也都漸漸枯了,九年不雨,再多的水也要流光的!”
“那……沒有水,怎麼栽種?”
阿奴苦笑道:“誰還管栽種,如果連喝的水都沒有,那大家就要死了。”
阿奴長歎了一口氣,又說道:“如今大理城還剩下一口井有水,我娘規定了分配的法子,大家還能撐上一段時間。等到這口井都枯了,不是死在這裏,就是放棄家園,逃難到別的地方去,成為沒有家的人了。”
阿奴甜美稚氣的聲音,說出這麼可憐的話來,令李逍遙十分不忍,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才好。
阿奴又道:“我聽唐鈺說……”
“唐鈺是誰?”
阿奴道:“是個漢人,住在我們這兒很久了,他讀過很多漢人的書,跟他說話還頂有趣的。”
“嗯,他說什麼?”
“他告訴我,漢人的書上都說:如果長久不下雨,或是有了什麼天災,那是在上位的人做了壞事,老天爺降下的懲罰。你們漢人的書上真的這樣說?”
李逍遙讀書不多,也不是很肯定,但是他也聽過不少這樣的說法,便點了點頭,道:“好像是的。”
阿奴道:“那一定是黑苗害的!我們白苗上下一心,我娘是族長,她從沒做過對不起任何族人的事。那就是黑苗的巫王壞,上天要懲罰他們,才不降水!”
李逍遙道:“我向來不相信不雨是因為上位者的關係,但是九年不雨,這也太奇怪了!”
此時,大道上迎面走來幾名背著水甕的婦女,見到阿奴,便退至道旁,含笑叫了阿奴幾聲,阿奴也回應著她們。她們容色憔悴,蓬散著頭髮,可見生活辛苦,但還是笑笑的,更足見此地民風溫和善良,會與外人決戰,一定得是萬不得已。
那幾名婦女一說話,竟是漢語:“阿奴姑娘,妳回來了,大王可想要罵妳呢!”
“這位公子是妳朋友?”
阿奴道:“他姓李,我帶他來大理瞧瞧,城裏可都好?”
其中一名婦女道:“都好,近來黑苗都沒動靜,難得有幾天清靜日子!”
另一名婦女也道:“可是那唐鈺就天天城裏城外的跑,望穿了眼睛。如今妳回來了,他也不用跑得那麼累啦!”
阿奴笑嘻嘻地說道:“妳們胡說,他弱得風吹一吹就壞了,哪跑得動啊?妳們還比他強呢!萬一黑苗來了,可得勞駕背他進城避難!”
眾婦女嘻笑喧鬧了一會兒,才與阿奴道別,李逍遙還聽見其中一名婦女說道:“真是多虧白苗人,只剩一口井還肯分水給我們漢人……”
“是啊,若是黑苗敗給白苗就好了。”
“我叫我那口子也從軍去!幫白苗打黑苗……”
李逍遙好奇地問道:“她們是漢人?”
阿奴道:“有些漢人住在附近,黑苗常常搶奪劫掠他們,後來就都集中到這裏來了。”
白苗族人能讓漢族與他們融洽相處,而黑苗族卻全然不同,李逍遙回想起從前住進自己家客棧中的那幾名苗人,殘暴狡滑,如果黑苗的人都是那樣,那也就難怪阿奴會想滅盡他們。
路的前方可以看見矗起高牆大城,在藍天之下,灰白的城牆更險高偉,當中的巨門高逾數十尺,遠遠的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
城門下,石子路上的車軌行道,分行井然,但是並沒有人出入,只有那灰牆黑門,凝靜地峙立著,顯得無比肅殺。
越走上前,就越看見城牆下歪歪倒倒地靠了不少人,等走近時,李逍遙才看清那全是死人!
李逍遙驚愕不已,可是阿奴卻好像見怪不怪,連看也不多看一眼。
那些人橫陳在城牆下,有的穿著兵士衣裳,有的是尋常百姓裝束,身上血跡已經黑了,肌膚也都早已乾癟下去,根本無法給人“人”的感覺,只像是某種無關緊要的動物屍骸一般。
而屍體雖腐朽的程度不一,乍看之下,還是看得出他們全都是年輕男子。這一點多多少少引起李逍遙的疑惑,可是看阿奴面無表情的樣子,他也不知該不該問。
猛地一把槊橫了過來:“什麼人!”
李逍遙嚇了一跳,那橫槊擋人的士兵見到阿奴,立刻收回長槊,恭敬地退到一旁,道:“原來是少主,您回來了!屬下失禮。”
阿奴手一擺,道:“不要緊,你們好好守著,真是辛苦了!”
李逍遙這才看清楚:那士兵身邊,還有好幾名士兵,守著這個大城門。此地的戒備森嚴,外人是絕難出入的。
一名穿著較為端嚴的中年漢子走了出來,道:“恭迎少主!”一抬頭看見李逍遙,便面露疑色,道:“這位是……?”
“是我朋友。”阿奴簡短地回答,問道:“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一切還好吧?”
那位階較高的漢子說道:“除了常有黑苗混進來偷襲之外,一切均安。請問少主,這位朋友是漢人嗎?”
“他是漢人,我要帶他進城去,行嗎?”
漢子說道:“這……少主的朋友,當然行!只不過……”
阿奴有點不耐,道:“什麼時候你說話這麼吞吞吐吐了?只不過怎樣?”
那漢子道:“近來局面不定,除非族長准許之人,一律不許入城,誰帶的都不行……”
阿奴道:“這個我知道,就是我阿娘叫我帶他來的,這樣可以了吧?你不放我們進去,我怎麼帶他去見我阿娘呀?”
漢子這才釋然,道:“那就沒問題了,可是他叫什麼名字、何方人氏,還是要請少主告知,做個記錄。”
阿奴道:“何時變得這麼麻煩了?”
漢子道:“請少主見諒,族長有令,嚴禁陌生人通關進城。所以只好謹慎些。”
既是非常時期,李逍遙也入境隨俗,告知了他們自己的身份,正在記錄之時,城內走出幾名士兵,扛著幾具屍體經過,恨恨地拋在城外。有的還吐了口唾沫,咒駡了幾聲才轉身回城。
那漢子見了,搖頭不已,但也沒說話。棄了屍的士兵們見到阿奴,都主動站定,問候道:“少主,您回來啦!”“少主好!”
阿奴道:“近來殺了多少?”
其中一名士兵道:“沒數,這三天已經找出五個黑苗奸細了!”
另一名士兵道:“那些黑苗族的人,三天兩頭就來叫陣。最近派人混進來打聽我們的局面,真是可惡!”
“可是,都給咱們揪出來了,哈哈……”
“屍體丟在外面,給他們黑苗的人瞧瞧,咱們不是好欺負的!”
阿奴道:“只怕奸細還抓不完,這些日子可得更小心些。”
眾士兵精神抖擻地說道:“知道啦!”
阿奴又問道:“這一陣子我阿娘有找我嗎?”
那名隊長樣的漢子說道:“少主您這次一聲不響的就溜出去,族長好像很不高興,真真實實地發了場好大的脾氣。族長後來便沒再說什麼了,少主您可得小心些。”
阿奴一撇嘴,道:“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阿娘擔心什麼?哼,瞧不起我嗎?”
漢子道:“族長是怕您有不測,萬一著了黑苗的詭計,被抓走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阿奴挑眉道:“抓得著我麼?那我佩服他們好本事。”
一旁的士兵聽了也都叫好、喝采,道:“是啊,黑苗就算有詭計,還是兩三下就給識破了!”
“黑苗再三潛入,真教人惱火!少主,咱們挑個時間,也給他們來個夜襲!”
阿奴笑道:“這個主意不錯……”
那漢子連忙道:“別在這兒胡說,沒有族長的調度,誰也別亂動!”他轉頭望向阿奴,道:“少主,請您趕快回去,別讓族長生氣了……”
阿奴仍笑嘻嘻地,說道:“您放心吧,我阿娘見到我,就生氣不起來了。”
漢子道:“但願如此,您請回,報個平安吧!”
阿奴對李逍遙一揚下顎,便與他一同進入城內。寬大深厚的城門背後,一陣壑然開闊的景象,令李逍遙眼前一亮,但見大道平坦,兩邊廣場寬 闊,有不少商販往來,遠處還散佈著幾所莊院,看起來一派寧靜祥和,雖然不能與中原的繁華相比,卻也算得上安居樂業。襯上明媚的天色與遠山,更加如夢似幻, 有如桃源仙境。
在連年緊張的國勢、不利的自然環境之下,還能讓居民生活不擾,可見白苗的領導者統禦有方,更讓李逍遙感到國家的治亂興衰,皆非外力所能左右,一切端視上位者的事在人為而已。
苗人生性豁達大度,愛好自由,因此屋舍的建築排比並不緊密,各人散居,走在路上也不見櫛比鱗次的屋宇,往往會在路邊高低起伏之地,可以 見到屋舍一角,或是在樹林屏障之間出現居處。這又是與中原的城市大不相同的特色,李逍遙看得頗感趣味。不過走在路上的居民見到阿奴,幾乎都會打招呼,人人 都識得她。或許是居民不多,更或許是阿奴天性活潑豪爽,整天到處跑,白苗居民想不識得她也難。
兩人越走越到了山地,此處更不見半間屋舍,就連樹木也漸少,李逍遙奇道:“妳不是說要帶我去見妳阿娘嗎?怎麼到了這裏來啦?”

阿奴回頭對他一眨眼,在他耳邊小聲道:“傻瓜!我騙他們的。不那樣說你怎麼進得來?”
李逍遙一想,也不禁笑自己怎麼變呆了,連這個都沒想清楚。
李逍遙問道:“那妳要帶我上哪兒?”
“你還想上哪兒?”阿奴促狹地一笑,道:“你真是個呆頭鵝呀,火麒麟洞是我們的聖地,要是我不馬上帶你去,遇上別人,你可就一輩子別想進得了火麒麟洞啦!”
李逍遙道:“既是如此慎重,妳就這樣帶我去……好嗎?”
阿奴道:“你何時變得這麼婆婆媽媽啦?”
向來率性的李逍遙一聽阿奴如此評語,先是一怔,繼之以失笑,倒不是笑自己婆婆媽媽,換作以前的自己,也會那樣不假思索便先做了再說,管 它聖地不聖地。可是,自與趙靈兒、林月如患過難,嘗過絕望之感之後,竟變得多慮了起來,橫衝直撞的作風已不再,而會多想一些,多考慮一些。畢竟有時他也會 想到:如果自己當初在某些地方,多有些計畫,是否就不會連累林月如、趙靈兒任何一人落到這個地步?
這些靜心時的思索,也不能給他任何答案,人生是沒法子預設的。
李逍遙默默地跟著阿奴往火麒麟洞的路走,越見陡峭的山路幾乎寸草不生,但是卻反倒清涼了起來。兩人走到一處山壁之前,光禿禿的周圍怪石嶙峋,也因此有人出現在此地,格外地顯眼。
阿奴一見到那名男子在山壁前走來走去,探頭探腦,臉色就微微地變了。那男子約莫三十來歲年紀,一襲苗民布衣,長相倒是十分普通。
李逍遙想道:“糟了,會不會是阿奴的娘已經知道她回來了,派人來火麒麟洞前等著抓她回去?”
不料那人看見阿奴,也是一怔,眼珠子轉了一轉,便立在原地,指著阿奴喝道:“妳們來這裏做什麼?”
阿奴也挺著胸,回問道:“你又來這裏做什麼?”
那男子見阿奴與李逍遙,女的俏男的俊,以為只是一對小情侶遊逛到此,便道:“小丫頭,這裏不是玩的,走遠些!”
阿奴道:“既然不能隨便靠近,你又來做什麼?”
那男子道:“我奉命守在這裏,就是不讓閒雜人等靠近,妳們快走吧,否則我告訴了族長,有你們苦頭吃!”
他話裏句句虛張聲勢,反倒讓阿奴更覺好笑,拉著李逍遙的手一塊兒更前進了幾步,那男子驚訝之色一閃,神情更凶,喝道:“小丫頭,妳怎麼不聽話?把妳抓了下在大牢裏可別哭!”
阿奴笑道:“你倒說說要怎麼把我下到牢裏?”
李逍遙感覺出那男子身上殺意驟盛,再怎麼不懂大理的國情,也感覺出這名男子所言必定是假。見阿奴不進反退,竟會萌生殺意,那當然是別有居心之人才會如此。
阿奴在他還不能發掌或出刀劍的距離前便停下來,笑道:“你給我看清楚些,看清了我沒有?”
那男子沒好氣地說道:“看清楚了怎樣?”
“你倒說說我長什麼樣子?”
那男子還以為阿奴想以美色撒嬌,讓自己不要干涉她和李逍遙幽會,便笑道:“小娘子生得嬌,那又怎樣?快滾!”雖然他是笑笑地說,可是那句“快滾”一出,渾身已是兇氣更甚。
李逍遙也暗暗準備著,只要他一有動作,自己的出劍絕對會比他快一步制住他。
阿奴笑道:“我是奇怪,你看到我怎麼沒打招呼?又怎麼我從沒見過你呀?”
那男子怒道:“我為什麼要跟妳打招呼?妳又是誰?為什麼一定要見過我?”
阿奴緩緩地說道:“我阿娘是白苗族的族長,全白苗族的人誰不認得我,就你不認得,我還先讓你看清楚了,可沒冤你。”
那男子驚慌之色一閃,忙道:“啊……我眼力不濟,我從前只見過少主小時候一兩眼,記不得了,這樣一說倒有點像,妳是族長的女兒嘛!我知道、我知道。”
阿奴依舊不慌不忙,道:“你根本就不是白苗,八成又是黑苗族派來的間諜,我看你還是認罪吧。”
“哼!臭丫頭,妳在胡說些什麼,我好好的白苗人,可別冤枉我……”
他口頭申辯,卻暗中握毒在手,突然伸手一揮,便要先行將阿奴與李逍遙給毒倒,不料李逍遙更快了一步,七星劍疾出,他什麼都還沒看見,只覺霜氣透骨,淩利的劍氣差點削斷了他的手腕,幸虧他縮得快才保住了手,手上卻已被劍氣給劃得鮮血長流。
他大吃一驚,沒想到李逍遙劍法如此高妙,急忙便往後退,萌生逃意。阿奴上前道:“休想走!”
他身手倒是非常靈活,邊退邊隨手灑出一陣寒光,李逍遙竄前一大步,揮劍當地一聲接下了那人偷襲的暗器,接著便長劍遞出,已刺向那人的咽 喉。他大吃一驚,轉身欲逃。李逍遙搶先一步長劍封住了他的去向,那人被逼得一退,李逍遙的劍又已抵在他胸前,簡直像是附骨之蛆,不管那人怎麼閃,都無法脫 出李逍遙的劍招包圍。
他面如死灰,總算發現李逍遙的劍法可怕至極,阿奴躍出一步,伸手快如閃電地點中那人雙手及臉部的穴道,免得他服毒自殺,然後才笑道:“你說是我阿娘派你來看守此地的,我就帶你去給我阿娘瞧瞧,看她怎麼發落你!”
那人十分驚恐,但是臉的穴道被點後,臉部僵麻難以控制,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急得眼珠亂轉,滿頭是汗。阿奴輕易地拎住他的頸子,望向李逍遙,道:“對不住,我不能先帶你去那兒了,半路殺出這奸細來,他怎麼找得到聖地的位置,這事情很嚴重,我得先把他帶走。”
李逍遙道:“無妨,我隨妳去。”
說著,他伸手幫阿奴抓住那人,阿奴個子小,抓著那奸細也大是不便。
阿奴笑道:“我早知你這人很好。”
李逍遙拎著那黑苗奸細,與阿奴往回走,再度來到市廛大道,苗民見阿奴和李逍遙一同抓住這陌生人,也都心中有數,有的忍不住又罵了黑苗幾句,甚至想動手先打這名奸細出氣,被阿奴阻擋了住。
直到來到一處廣戶,高門橫矗,兩旁樹立一列巨大的雕柱,刻劃著古樸的圖紋,襯托得宮牆氣勢龐大莊嚴。幾名守衛來去巡視,一見到阿奴,便都露出喜色。
阿奴與守門衛士打了招呼,便領著李逍遙大步而入。進入大門之後,兩旁也是自生自長的樹木與花草,並不見刻意營造的花園或前殿,只有一條筆直的通路直通數百尺之外的大宮殿,建構得十分樸素。
這宮門與宮殿之間的大廣場上,建著一座平臺,約有十幾尺高,乍看之下只是層層石階所堆,但在高處還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碑,碑上雕刻繁麗,不知是什麼圖騰。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派自然的廣闊場地,也就是苗王操兵或是聚眾的場地了,一切講求實用,完全沒有半點華而不實的排場。
阿奴快步奔向宮殿,守在宮社門口的女衛士一見到阿奴,喜道:“小少主,您回來啦!”
這樣的話一路上已聽了幾百遍,但人人出自真心誠意,倒也不讓李逍遙覺得厭煩。阿奴問道:“我阿娘呢?”
那白苗女衛兵道:“族長正在和各部長老開會。”
“開會?開什麼會?”
“對不住,少主,屬下不知。”
阿奴道:“我抓了人要給我阿娘審,我自己去找她。”說著手一招,便和李逍遙一同往內走。
那苗女衛兵想阻止,阿奴等人卻已經大步走入,裏頭大廳空廣,並沒什麼人,阿奴如入無人之境,帶著李逍遙穿過大廳,往回廊裏跑,李逍遙才知這處宮社並不是像外觀那樣簡單,裏面也是大有春秋。
阿奴帶著李逍遙東跑西竄的,才來到後殿,登上邊梯上了二樓,二樓的每一扇門都一模一樣,沿牆做出一列走道,可容數人同時並肩而行。
阿奴叫道:“阿娘,我回來啦!”
她才走近其中一扇門,守在門口的衛士們既驚又喜,喜的是她總算平安歸來,驚的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少主大剌剌地闖到會議場外,恐怕又要生出些事情。
守衛忙道:“少主,請留步!”
阿奴俏臉一板,道:“我知道我阿娘在開會,我抓了個黑苗奸細,這奸細可和別的不同,快讓我進去跟我娘說!”
那守衛知阿奴這麼說,必定不是信口開河,連忙道:“是,少主請。”
李逍遙仍逮著那奸細的衣領,正要隨阿奴一同進去,守衛卻又橫在他和阿奴之間,道:“很抱歉,這位公子,族長與眾長老的密會,外族人不得進入。”
阿奴轉身面向李逍遙,伸手接過了那奸細,道:“煩你你先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見阿娘。”
李逍遙道:“沒關係,我在這裏等妳。”
阿奴對他一笑,便抓著那黑苗奸細,閃身進入門內,門後其實並不是會議室,而是一重過堂,過堂裏又是守衛森嚴,還有不少謀士及次級士紳在此隨時等著裏頭的決定或命令,以便以最快的時間傳令。
其中一名身長玉立,容貌端俊的年輕男子也守在此,他眉目清雅,在粗獷的苗民之間,更顯得氣質出眾。他原本正在與一名村長議事,一見阿奴回來,喜上眉稍,道:“阿奴……啊,不,少主,妳……”
他話沒說完,已被阿奴打斷,道:“我進去見我娘,此人竟摸到聖地附近,不知想幹什麼。”
那男子便是漢人唐鈺,他見阿奴抓了奸細回來,不喜反憂,道:“少主貴為族長之女,千金之體何等貴重,這等抓奸細的小事,實在不應由妳來動手,萬一遭了不測,豈不是因小失大……”
阿奴櫻唇一撇,道:“怎麼,我抓都抓了,你再說這等風涼話,難道要我放了奸細?”
唐鈺連忙道:“不,屬下並無此意,少主請別生氣,我只是想提醒妳以後別這樣冒險……”
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只可惜阿奴全視而不見,將奸細往一名守衛的方向一推,那兩名守衛便合力代她抓住了人,奸細更加無可脫逃。
阿奴道:“別廢話啦,快開了門讓我進去。”
唐鈺命人推門,房裏的眾人沒料到會議之中門會被開,全往門口看。阿奴笑著蹦了進去,喚道:““阿娘,我回來了!”
開闊明亮的大會議室內,上首坐著一名中年美婦,額頸上掛著串串綴珠,繁麗的色彩將她白晰的肌膚映襯得更加明亮,螓首高廣飽滿,劍眉橫畫入鬢,乍然望去是個令人驚豔的美人,但是雙眼英銳之色難掩,眉宇間更有股不群的器度,又與一般的美女大不相同,渾身散發出凜凜之威。
在她兩手邊坐著或老或青壯的幾名長老或隊長,大多是男子,緊依在她下首座位的蓋羅嬌便更加顯眼。
見阿奴這樣蹦跳著進入殿中,南蠻王喜怒不形于色,淡然道:“娘和諸位長老有重要的軍情要商議,妳先退下吧。”
阿奴無畏母親的威嚴,上前摟著她的手臂笑道:“什麼軍情?也讓我聽聽好不好?”
南蠻王眼中自然地散出母性的溫柔光輝,雖然口頭上還是冷峻嚴肅:“別孩子氣,戰事在即,是能說著玩的嗎?”
“要開戰了?真的?”阿奴眼睛一亮。
南蠻王“嗯”了一聲,道:“妳乖乖待在城裏,別再亂跑。”
阿奴道:“我也要跟妳們去打仗,殺黑苗的人!”

南蠻王微露不悅之色,道:“打仗不是小孩子遊戲,妳這般輕輕鬆松地說,便不懂事,快退下,越大越不聽話了。”
阿奴不服地說道:“人家才不是小孩呢,我的法術已經不輸給蓋大姐了,我也可以跟妳們去打仗!”
緊跟著她一起進來的唐鈺連忙勸道:“少主,妳是王位的繼承人,大王當然不能讓妳去冒險,妳快出來,別再胡鬧了……”
阿奴瞪了唐鈺一眼,唐鈺便不敢再說話,看在南蠻王眼中,也不禁好笑。她並無什麼深重的種族岐見,若是阿奴願嫁漢家郎,她也不會反對。只可惜唐鈺這般優柔軟弱,看樣子阿奴是打死也看不上他的。
南蠻王不再理會阿奴與唐鈺,轉頭對眾人道:“方才決定以五毒獸對付黑苗的魔獸,諸位可有意見?”
其中一名長老略為沉思,說道:“五毒獸難以駕馭,全無靈性,破壞力也太大,萬一毒獸反過頭來攻擊我們自己人,那可是個極大的風險,這點不可不慎。”
蓋羅嬌道:“您放心,五毒獸我已調教許久,何況,黑苗都已經用魔獸來對付咱們了,再不拿出五毒獸來,只能挨打,就算是冒險,也得背水一戰。”
南蠻王道:“阿嬌,妳身上的傷還未好,這成嗎?”
蓋羅嬌在長安郊外,被石長老最後玉石俱焚的的赤血毒焰打成重傷,回到大理之後,調養得宜,好不容易才撿回一命,如今功力並未完全恢復。她是白苗數一數二的高手,在緊急之際受到此創,令南蠻王及長老們都十分憂心。
蓋羅嬌一笑,道:“訓練五毒獸是我習慣了的,難不倒我。”
明知她是逞強,就算不能也要說能,以堅定族人信心,南蠻王也將憂心隱藏住,不顯露出來,淡然說道:“那就拜託妳了。”
蓋羅嬌道:“是,請大王放心!”
阿奴見事已議至一個段落,又插嘴道:“阿娘,我可是有事跟妳說呢……”
南蠻王不能再縱容她這般撒嬌了,沈著臉說道:“好,妳說,若又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可會把妳給關上個把月,讓妳好好反省!”
阿奴不怕被打罵,就怕被禁足,連忙道:“這絕對是重要之事!我在聖地附近抓了個黑苗奸細,黑苗怎會找到聖地附近,是誰洩露給他們,還是他們自己查出來的?這不是挺嚴重的嗎?”
南蠻王道:“那奸細呢?”
唐鈺忙道:“已在外面被押著了。”
南蠻王點了點頭,道:“先把他的口封著,手綁著,捆在地牢裏,別讓他自殺,我晚點問話。”
“是。”唐鈺領命而下。
南蠻王卻不含糊,接著卻是冷著臉問道:“阿奴,妳又怎會在聖地附近抓到人?”
“啊……”阿奴一時張口結舌,不敢應話,會在聖地附近抓人,那當然表示她自己也跑到聖地去了,聖地向來不許人隨便靠近,她不小心露出馬腳,可不大妙。
阿奴忙道:“阿娘,我想求您一件事……”
南蠻王道:“求也沒用,我是決不可能帶妳上戰場的!”
阿奴道:“我不上戰場,那讓人家進麒麟洞一趟,好不好?”
南蠻王斥道:“不准!妳用不上戰場跟我換進麒麟洞,這兩樣大事能隨便讓妳談條件的嗎?”
阿奴嘟噥道:“什麼都不許……”
南蠻王道:“麒麟洞又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而且祖有明訓,不可隨便闖入,否則麒麟發怒,全族都要糟,這不是妳一個人說去就能去!”
阿奴依然不服氣,申辯道:“那麒麟洞裏的火麒麟既是保佑我們的聖獸,怎麼會傷害我們呢?如果生氣了就不分青紅皂白傷人,還叫什麼聖獸,不過是野獸……”
“住口!”南蠻王一敲桌面,怒道:“妳這不懂事的丫頭,要氣死我嗎?”
母親發怒,阿奴連忙噤口,南蠻王傷腦筋地揉了揉額角,道:“妳這麼大了,阿娘也管不了妳,可是妳要知道: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妳就是接下來的族長,大家的命都系在妳手上。妳不懂得些事,教娘怎能放心?如果妳真的有心想幫阿娘的忙,就安份一點,不要成天到處亂跑。”
阿奴低聲道:“人家真的是想幫大家的忙嘛!我這回外出,又不是去玩,人家是想……想把水靈珠找回來,解除旱災呀……有了雨水,大家就不必再為爭奪水源而打來打去了。”
南蠻王道:“妳找到水靈珠了沒有?”
阿奴搖搖頭,南蠻王早已在意料之中,念在她一腔熱心,便不多責備,說道:“若妳一個小孩子就找得到,水靈珠還有什麼希罕?水靈珠自從十 二年前被盜後,阿娘派人多方追查,至今仍毫無下落。妳沒頭沒腦地傻找,難道水靈珠就自己跳出來給妳?再說,就算我們真的能找回水靈珠,但現今世上已經沒人 會使用了。除非巫後娘娘再世,否則也是枉然。”
阿奴失望地點了點頭,道:“唔……是這樣啊……”
南蠻王道:“好了,出去吧,別再這裏吵鬧了。”
阿奴見絕不可能說動母親,讓自己參戰或是進火麒麟洞,只好失望地退了出去。她一退出去後,南蠻王心內暗自盤算,知女莫若母,阿奴會突然擅自去火麒麟洞附近抓到奸細,又向自己要求進火麒麟洞,這樣三番兩次繞著聖地打轉,動機絕不單純,她得趕緊阻止阿奴率性妄為。
南蠻王對蓋羅嬌一使眼色,蓋羅嬌便靠了上去,南蠻王在她耳邊交代幾句,蓋羅嬌點了點頭,領了命令。
南蠻王又對眾人說道:“眼前第一要緊的,便是與黑苗決出勝負,除了五毒獸之外,一概戰事也都不許荒廢了,全都要備戰,不可有哪支隊伍心存僥倖。”
眾長老、領軍隊長們神情嚴肅,整齊一致地應了一聲。
南蠻王發令過後,神情中不由得出現一縷惻然,白苗與黑苗同為苗族,落到今日自相殘殺的地步,並非她所願。但是黑苗犯意已顯,她有了確實 的情報,巫王已經都準備齊全,不久就要發動攻勢,她總不能坐視白苗滅亡。她知道巫王自從信了拜月教主之後,行事就大有偏差,可是會這樣不顧兩苗血統天生之 情,而一意孤行,終於令她對巫王最後的一點信心也喪失了。
南蠻王歎道:“黑、白苗勢必無法再回復過去那種和睦共存的日子了,此戰是不得已而為之,大家切莫一時之仁,反害我族滅於他人之手!”
眾人齊聲大應,高昂的鬥志在彼此間升得更高了。
阿奴出了會議室,不理會唐鈺,便快步奔出了頭,李逍遙已等了多時,阿奴道:“走吧!”
兩人一同下樓,步出宮殿,阿奴一語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神情不同往常!李逍遙猜她進入會議之中,所聽見的內容或許非常重大,才會出來後神情不同。只不過她聽見的內容是什麼,身為外族,李逍遙也不便多問。
阿奴在想的倒不是與黑奴打仗的事,那一仗不管南蠻王准不准許,她都一定不會缺席。她所想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帶李逍遙到火麒麟洞去。
阿奴心想:“我一時心慌,說溜了嘴,阿娘一定馬上會派人去火麒麟洞附近守著,不讓我再靠近……我得趁娘還沒開完會,馬上帶李逍遙進去才行,否則就沒機會啦!”
阿奴回頭對李逍遙道:“嘻……咱們來賽跑,好不好?”
“賽跑?”
阿奴笑道:“別囉唆了,快跟著我!”
說完,她發足便奔,李逍遙也提氣追去。阿奴身手十分靈便,疾奔時也不怎麼規矩,見到樹她不躍上躍下的便不舒服,有時在地上,有時在枝椏 間飛奔疾點,反而是在地上緊跟著她的李逍遙除了追之外,還得留意她又閃哪兒去了,總是在找不到時,會聽見阿奴嬌脆的輕笑,而又趕緊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再度奔回那片光禿禿的山壁前,阿奴已是氣喘吁吁,笑道:“你……追得很緊呀,我差點跑不過你啦……”
她跑得兩頰上駝紅豔麗,分外動人,李逍遙見了,也不由得一陣神馳目眩,笑道:“不追得緊些,妳就像天上的小鳥般飛不見了。”
阿奴道:“這裏便是聖地了。”
李逍遙有點奇怪,道:“既是誰也不能接近的聖地,怎麼不見半個人看守?”
阿奴道:“你不懂,這火麒麟洞十分隱密,若是派了人守在這裏,黑苗就知道地點了,反而不妙。聽我阿娘說火麒麟脾氣不好,被打擾了可能會發怒,降災給大家。萬一黑苗闖進去,故意吵醒了火麒麟,那我們可就要遭殃!”
李逍遙道:“火麒麟不是守護的聖獸嗎?怎會這樣不講理?”
阿奴道:“唉,我也這麼問過,我阿娘沒回答我,說不定只是我阿娘嚇唬我呢!總之,火麒麟十分重要,我們不能輕易去碰他就是了。”
阿奴兩手攀在一片山壁上,抓住兩塊突起的岩石,使力將整片山往旁推,李逍遙吃了一驚,看著眼前的山壁整個往旁移。
阿奴當然不可能有移山之力,這片山壁只是個障眼的機關,往旁滑開之後,露出了深不見底,幽暗中透的紅光的山洞。那片蓋在洞口的假山壁重逾千斤,十個大漢也未必能動它分毫,當初的設計十分巧妙,若掌握住正確的施力之點,則一個弱女子也可移開假門。
但假山壁與真的全無二致,不管是肉眼或是手觸都沒有差別,山壁上多的是石塊突起,若非阿奴這樣對機關熟悉之極的人,任誰也找不出哪兩塊不起眼石頭是主要的施力之點。
阿奴領著李逍遙走了進去,通道內反而乾燥清涼,與外面的熱氣迥異。李逍遙不由得想:“我以為火麒麟所在之處,應該十分炎熱可怕才是,怎麼反倒冷了?”
其實火麒麟體溫絕高,不需飲食,能將空氣中的微量能量自行轉化為他的動力,正因為火麒麟吸收了太多周遭空氣中的熱力,才讓空氣變得冰涼。
甬道雖長,全程平靜無事,想起取鳳凰蛋的險象環生,倒讓李逍遙覺得平靜得有點出乎意料。
甬道盡頭的石室,空無一物,只有一頭曲著四肢沉睡的巨獸,渾身發出暖暖的紅光,這就是在洞外所見到的那陣幽光。
李逍遙看得滿心驚歎,麒麟這種傳說中的生物,原來果真是存在的。傳說麒麟分公母,麒為雄,麟為雌,形如鹿身,牛尾、馬蹄、獅須,龍頭,且頭上有一角、角上有肉,體色五彩,與鳳凰一起出現于聖王之世,象徵吉兆,被認為是盛世之瑞獸,更具有智慧、和平與仁德之意。
此時趴伏在中央安寧熟睡的火麒麟,除了身上隱隱發著紅光之外,其餘都與傳說中麒麟的形態一致。
李逍遙低聲道:“這只就是火麒麟獸嗎?看起來不怎麼可怕嘛……”
他非但不覺得可怕,或許因為那睡態,還讓李逍遙感到十分溫和親切。
阿奴也是同樣的想法,嘻嘻一笑,道:“牠好像在打瞌睡呢!嘻嘻……我來拔牠一根鬍鬚。”
李逍遙忙要拉住阿奴,別讓她這樣亂來,不料阿奴身子滴溜一轉,便已滑出李逍遙伸手可及之處,躡手躡腳地走近,伸出手來,用力地拔了一根火麒麟的獅須。
她使力伸手一拔,硬生生抽出了一小根雪白堅硬的長須,火麒麟臉頰吃痛,像被什麼螫了一下,不禁甩了甩頭,緩緩睜開一雙巨目,目中青光一閃,令李逍遙暗自驚詫,忙道:“小心!”
他一把拉住阿奴推到身後,自己擋在前保護著她。
火麒麟喉間發出低沉含糊的叱吼,吼聲雖低,山壁卻為之晃震,幾點土石由洞頂颼颼落下,李逍遙更是警覺,不敢掉以輕心。
眼見著火麒麟四肢緩緩立起,渾身火光驟盛!
李逍遙但覺熱氣撲面,急忙護著阿奴往後退,一面按住了劍柄,萬一有什麼變故,能在最快的時間反應。
那頭火麒麟並不逼近,立起之後,竟仰首長吼,吼聲如獅似虎,卻又帶著尖銳破空的嘯音,像是群鷹齊嘯,響澈天際!
山洞上下劇晃不已,不斷崩落的土石打在身上,李逍遙護著阿奴的頭,內心驚想:“這是什麼叫聲?難道真會吼垮了這山洞,把我們活埋在此?”
而就在他以為山洞會崩垮下來的那一刻,吼嘯乍止,阿奴推開李逍遙,好奇地往火麒麟的方向望去,驚呼道:“你……你是誰?”
李逍遙也定神睜眼一看,大吃一驚,面前哪有火麒鱗?只有一名鬚髮皆白,面目慈和的紅衣老人,老人彎下腰去,撿起腳邊的一顆火紅珠子,歎道:“咳!我說怎麼這十年來喉嚨一直不太舒服,原來是卡了一顆奇怪的珠子在裏面,
真是好個作怪的東西。”
阿奴拍掌笑道:“你是火麒麟變成的?太神妙啦!我就說火麒麟不是個野獸,是講道理的。”
麒麟老人撫著臉,道:“我說這位小姑娘……妳爹娘沒教過妳要敬老尊賢嗎?出手這麼重,硬生生拔下老夫的鬍鬚來,我這麼一把老骨頭差點給妳拆了!”
阿奴好奇地問道:“你怎會變成人的樣子?會不會再變回去?”
麒麟老人道:“變回去?我高興變就變。”
阿奴道:“那你變給我看!”
麒麟老人道:“老夫好歹也是個千年神獸,妳叫我變我就變?”
阿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不放過他,笑道:“那要怎樣你才肯變?讓你高興就好了吧?”
麒麟老人無奈地說道:“讓老夫高興,那也不難,只要不要隨便吵醒老夫午睡就可以了。”
李逍遙忙代阿奴說道:“真是很抱歉,打擾了您。”
麒麟老人望了李逍遙一眼,目露驚奇,上上下下地打量李逍遙,李逍遙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知他在想什麼。
麒麟老人並沒有說出自己為何那樣打量李逍遙,收回目光,問道:“此地並非遊玩之地,你們跑進來幹什麼?”
李逍遙道:“晚輩的妻子傷重難產,急須要鳳凰蛋殼與您頭上的麒麟角救命,請您將麒麟角賜予晚輩,救活兩條人命。”
麒麟老人笑道:“要拿我的角去做安胎藥?你哪里聽來的這門偏方?人類媽媽若是同時吃了這二種東西,搞不好娃娃蹦不出來,反而生出蛋來!”
李逍遙一愣:“蛋?這……這是何意?”
麒麟老人道:“不是吾小氣不給,反正這角就跟人的頭髮一樣,斷了又會長,我給你也沒什麼要緊。只不過靈獸聖藥,凡人怎麼可能消受的住?不吃得體內真氣暴發、奇經八脈盡亂才怪!”
李逍遙不由得慌了,難道聖姑說錯了?
麒麟老人又補了句:“除非你妻子不是人類,是仙種!那才來跟我拿藥不遲。”
李逍遙有如看見一線曙光,忙道:“晚輩的妻子不是凡人,而是女媧族裔!她有時是人類之態,有時會成為半人半蛇之身,除此以外都與常人無異。”
“女媧族裔?”麒麟老人眼中又透出紅光來,“老夫好久沒見過女媧族啦,她現在在哪里?你快將她帶過來給我看看。”
李逍遙道:“晚輩的妻子現在依然傷重未愈,行動不便……”
麒麟老人一拍後腦,道:“哎呀,我一時高興竟然就忘了,果真是老糊塗!我問你,你妻子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李逍遙據實以答,道:“她叫趙靈兒,今年一十六歲。”
麒麟老人含笑道:“靈兒?十六歲……”他說著又打量李逍遙片刻,點頭道:“錯不了了,原本我見你長得那麼像,還以為是湊巧,嗯,原來真的是你……這就錯不了!”
不知老人所說的是什麼意思?李逍遙唯有諾諾以對。麒麟老人右手伸向頭頂,伸手一觸,看似與普通人無異的頭上居然已伸出一角來,麒麟老人隨手一折,那只肉角已斷在手中,遞向李逍遙。
“諾,這只角拿去!”
想不到這麼容易便得到火眼麒麟角,李逍遙簡直不敢置信,珍而重之地捧著火麒麟角,這不是一根貴重的靈獸身上之物,而是趙靈兒的性命!李逍遙竟激動得喉間似哽著什麼,眼眶也泛紅了,說不出話來。
阿奴見他激動成這樣,臉上不由得出現一抹悵然之色。
李逍遙道:“前輩……前輩賜了這角,晚輩,晚輩……”
麒麟老人笑道:“哈哈……你不必太感動,這也不是老夫第一次拔角贈人,千年來,老夫已不知拔過多少次啦!最近的一次是三十七年前,你妻子的外婆生你丈母娘時也是如此。”
難道女媧族裔就那麼常遇難嗎?見李逍遙不解的樣子,麒麟老人撫須懷想著,道:“我跟你丈母娘的先祖略有交情,每次發生這種事的時候,她 們就會來找我。唉,女媧族裔雖說也是仙,但畢竟是困在地上的,受了塵土之氣,也弱得什麼似的,若非麒麟與鳳凰守護,恐怕也撐不了這麼久遠。靈兒年紀輕輕的 就偷嘗禁果,在靈力與體質都未成熟之下,懷了人類的種子,恐怕傷了底子,將來就連變化成人形都不能了!小子,那時你又怎麼看待一個半人半蛇的妻子?”
李逍遙道:“靈兒就是靈兒,她怎麼樣在我眼裏都是一樣的。”
麒麟老人呵呵一笑,道:“你這小子,沒給我唬著?放心吧!麒麟角加上鳳凰蛋殼,就是仙藥,能幫助靈兒提早脫胎換骨,恢復靈力,照樣還你一個人樣的妻子來。”
阿奴一時好奇性起,又問道:“這樣子生出來的娃娃,會不會像小蛇一樣,從蛋裏面跑出來?”
李逍遙不知該如何回答才是,麒麟老人呵呵笑道:“就妳會想!靈兒還是跟人一樣的法子生娃娃,不是生蛋!”
阿奴又問道:“那人又是怎麼生娃娃的呀?”
麒麟老人揮了揮手,道:“回去問妳娘去!好啦,東西拿到了就快回去吧,此地的空氣都給老夫吸去了,剩的殘氣對你們身體不太好,不要逗留太久。”
麒麟老人慈和善良,他的叮囑也出自一片好意,李逍遙忙道:“多謝前輩……”
他正要退出,麒麟老人又像想起了什麼,道:“等等,這個你先拿去。”
他將火靈珠遞與李逍遙,李逍遙道:“這火靈珠是珍貴之物……”
麒麟老人道:“咳,什麼珍貴之物?對我而言,不過是個鯁了喉的厭物罷了!你拿去吧,或許對靈兒有些用處。”
李逍遙一聽對靈兒有用,便稱謝收了。麒麟老人又道:“還有,你離開大理城之前,務必到神殿去一趟。”
“神殿?那是什麼地方?”
阿奴道:“那是供奉女媧娘娘神像之處。”
李逍遙問道:“到女媧神殿做什麼?”
麒麟老人笑而不答,道:“去了你自然明瞭!”
說完,也不再多言,只見眼前紅光一閃,便已歸於黑暗。
黑漆一片之中,李逍遙感覺出阿奴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輕道:“咱們出去吧!”
李逍遙讓阿奴牽著走了出去,黑暗中,只聽阿奴道:“李逍遙,你與靈兒姑娘的娃娃生下來的時候,我可不可以去看?”
李逍遙問道:“有什麼好看的?”
阿奴嗔道:“人家想看看你們的小孩,生下來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嘛!”
李逍遙道:“不就是人樣嗎?”
阿奴輕聲說道:“那總是你的娃娃,我真想知道他的樣子……”
李逍遙一聽,心頭也是一動,自己與趙靈兒的骨肉,會是什麼樣子呢?不管是什麼樣子,都讓李逍遙感到某種莫名的安定感。
阿奴沒聽見他的回答,停下了步子,回頭看著他。
李逍遙無法在黑暗中視物,但阿奴或許是習術已久,早練就了視黑夜如白晝的功力,她望著李逍遙,心裏在想:“這小子一提到公主,便是這麼 一副專心的樣子,好像別的事都不重要了。公主真是幸福!天下間……也會有一個人像他這樣,隨時在心裏念著我,把我的生死看得比他自己還要重嗎?”
一思及此,她胸口不由得沉重了起來,只盼這短短的通道永遠也不要走完。
李逍遙不知他為何停下來,問道:“妳怎麼不走了?”
阿奴臉上一紅,道:“沒什麼。”
她繼續往前走,李逍遙一直回想著麒麟老人之言,忍不住問道:“女媧神殿裏頭有什麼?為何麒麟老人非要我去一趟不可?”
阿奴皺眉道:“這我也真的猜不透,不過呀,這可是件不易辦的事。”
“為什麼?”
阿奴道:“女媧神殿不但貢有女媧娘娘的塑像,附近還是唯一的泉水來源之地,再神聖不過,平日裏有許多人防守著,就連我要進去,都得經過重重的問話,更不要說是外族的人啦!”
李逍遙道:“不過是供個神像,有這麼見不得?”
阿奴道:“你不懂呢,那神像不是普通的神像。”
“怎麼說?”
阿奴道:“我見過女媧娘娘的神像幾次,每次都感到心底毛骨悚然,那神像,好像是活的……”
“什麼?”李逍遙先是訝異,繼之以好笑,許多年幼的孩童都會怕塑像,想不到阿奴也這般幼稚。
阿奴在黑暗裏也見得到李逍遙的嘲笑之色,辯道:“不是我亂想,是真的!那神像的出現就怪。”
“怎麼個怪法?神像不就是雕出來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
“倒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十年前隨著一場洪水漂來的。”阿奴道,“那年正好是巫後娘娘亡故的一年,苗疆發生一場罕見的大水災。像天河決堤般的大雨,連續下 了一個多月,大理城內外全成了一遍汪洋。當時大夥兒爭著逃到高處避水,可是洪水還是往上漫,漫到那坐山丘上,就在眼看著要被水濤淹沒時,有人發現了那尊神 像,也有人認出這是女媧娘娘的神像。說也奇怪,將女媧娘娘的神像撈起之後,雨就停了,洪水也消退了。大夥兒心想這是女媧娘娘的保佑,以後若是再遇洪水,便 要逃到那麼高的高處。於是大家在發現神像之處,建了神殿,神殿是雪白色的,在藍天、青山之中,非常顯眼,城裏的每一個角落抬起頭看,都可以看得到神殿。每 當見到神殿,大夥兒心裏就安了不少,好像女媧娘娘在守護著我們一般……”
李逍遙道:“那是很好,可是又怎麼會成為禁止進入之地?”
阿奴道:“那是為了保護女媧娘娘的神像,不被外族所毀壞。”
李逍遙心想:“若是毀了,再塑一尊不就得了?”
阿奴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道:“你有所不知,我說那尊女媧神像跟普通神像是不一樣的,壞了就補不起來啦!”
“怎麼個不一樣法?”
阿奴道:“不知是哪一位工匠所塑,這尊神像真是栩栩如生,好像活著似的……甚至有當班的守衛們發誓,說聽見神像發出歎息的聲音,而且不只一個這樣說!他們都說……總覺得女媧神像有一天會突然變成活的,走下祭壇來!”
李逍遙聽了,只當成是守衛們夜裏駐守,太累或是胡思亂想,將風聲或別的聲音聽作了神像歎息,經過渲染和以訛傳訛之後,就成為神像歎氣的傳說了。

但這種傳說信者恒信,李逍遙多說什麼也無義。
眼前前方已是洞門,阿奴放開了李逍遙的手,兩人出了山洞之後,再度將假門關上。
不料她一轉頭,便見蓋羅嬌立在前方,冷冷地看著她。
阿奴神色大變,李逍遙回頭一看,也不由得有些尷尬。
阿奴結結巴巴地說道:“蓋……大姐……”
蓋羅嬌道:“阿奴,族長怎麼說的?妳還記得嗎?”
阿奴道:“我……我只不過……嗯,那個……”
蓋羅嬌道:“妳自己闖進去玩兒也就罷了,還帶了外族的人進去,妳可知該當何罪?”
阿奴沒理可講,只好轉為強硬的態度,道:“我和李逍遙也進去過了,妳又能怎樣?反正我們見了火麒鱗老前輩,他又沒發脾氣,蓋大姐妳就當成沒見著,大家不是都好嗎?”
蓋羅嬌喝道:“小丫頭怎麼這樣不懂事?族裏的規矩便是規矩,豈能我說了算,還是妳說了算?你們兩個都別走,跟我回去見大王領罪去!”
阿奴滿心不願,這一被抓回去,非得禁足禁到她發瘋不可,阿奴扮了個鬼臉,道:“妳抓得著我嗎?李逍遙,咱們走!”
李逍遙也知亂闖禁地,錯在自己,可是為了救趙靈兒,只好先冒犯一回了。便一點頭,與阿奴一同欲奔。蓋羅嬌身子斜閃而出,擋住去路,道:“走得了?”
她握毒在手,已欲施放,阿奴一見她右肩微動,便已知她打算放毒擒住兩人,阿奴蓄氣在手,尚未前行便一掌襲向她的右肩,蓋羅嬌急忙閃身避開,這一頓挫,李逍遙已奔出數步之外,道:“阿奴,快來!”
阿奴拔腳追出兩步,蓋羅嬌一發嬌叱,揮出細絲,她手中細絲尖端結著個小小鐵綴,飛射脫手,便纏住了阿奴的腳,拉得阿奴身子一挫,差點跌倒。
阿奴驚呼了一聲,李逍遙回頭見阿奴被蓋羅嬌拖著挪退了兩步,不得不拔劍一躍上前,道:“放了她!”
蓋羅嬌冷哼一聲,道:“當真要動手?”
李逍遙實不欲對蓋羅嬌動武,但是阿奴被捉,他又怎能棄之不顧?李逍遙長劍一遞,蓋羅嬌輕身閃過,左手也已握毒欲放,阿奴急叫道:“閉住了氣,小心些……”
但為時已晚,蓋羅嬌手中青煙已朝李逍遙撒至。李逍遙但見青雲撲面,匆促後退,卻吸入了一點,不由得大驚,躍後數步,握劍而立。蓋羅嬌冷笑道:“不是我不留情面,你跟我回去說清楚,我給你解毒……咦?”
中了她的毒煙,一般人早已該手腳酸軟,站身不住,沒想到李逍遙還是穩立如初,怎不教她訝然?
李逍遙自己也覺奇怪,他知道自己吸入了少量之毒,應該會有反應才對,為何還是沒有半點影響,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怎知這一點都不奇怪,李逍遙曾經誤打誤撞,讓阿奴的蠱神所躡,蠱神乃萬毒之王,李逍遙體內產生了苗毒的抗體,蓋羅嬌拿普通的毒煙對付他,根本無效。
可是匆促間又有誰會想到這些,就連阿奴都十分驚愕,想道:“會不會是麒麟老前輩暗助?”
李逍遙不假思索,振劍躍至,蓋羅嬌連忙輕身急閃,眼見李逍遙霜劍迫人,她一手要拉住阿奴,實在很難閃避靈活。不料只見眼前白光一閃,手上便是一輕,李逍遙這一劍竟只是削斷了她纏住阿奴的絲索,一手拉著阿奴便發足急奔。
蓋羅嬌喝道:“休走!”
李逍遙與阿奴腳下不敢稍停,背後蓋羅嬌也以輕功急追,阿奴道:“往北邊!”
李逍遙就跟著她往北邊跑,也不管阿奴為何出聲指點方向,或是那方向是往何處,總之阿奴說哪里,他就跑哪里。
眼見此地越來越開廣平坦,雖是上坡之路,但一路都辟整得十分清潔,雜草不生,地面也鋪滿了平坦的白色巨石,奔來如履平地。
李逍遙和阿奴往上坡奔去,不久便見到上方矗立著雪白色的建築,那建築外觀只是一座極寬大的白色方屋,底座有數層廣階,拱門數具,在藍天映照下,白色的牆與瓦更顯得純潔出塵。
背後傳出蓋羅嬌的怒叱,道:“站住!你們往神殿去做什麼?!”
李逍遙吃了一驚,想:“原來這便是麒麟老人要我來的大理神殿?”
阿奴心知亂闖聖地的事被發現了,她溜得了一時,最後還是要被抓回阿娘面前領罪。她不怕領罪,就怕耽誤了李逍遙的救妻之事,因此索性一次 鬧到底,先把李逍遙送進神殿再說。把麒麟老人的交代先辦到了,或許能解決得了李逍遙之事。尚未奔至殿階,兩側便奔出了數名守衛,喝道:“是誰?”
“誰敢闖進神殿!”
阿奴喝道:“全閃開!”
那數人見阿奴與李逍遙以輕功奔至,遠處蓋羅嬌也正急追來,以氣功傳音道:“拿下他們!”
神殿守衛從未遇到這種狀況,也不知要聽少主的,還是聽蓋羅嬌的。
一名守衛擋在入口前,道:“少主!帶外族人進入神殿,是違反族規的。”
阿奴怒道:“全閃開!”
她說著時,腳下不停,雙掌齊揮,一股濛濛黃煙便散了出去,眾守衛登時全身酸軟,讓阿奴輕易左右推開,李逍遙與她一同奔入神殿。